軫念的習慣,是透過對手的眼睛捕捉他的目標,當他看向玄淵的眼睛時,不由渾身一震。
玄淵的眸子,混黑不見底,深淵之底,常年沒有日光,看似死寂沉沉,但誰知道,那裡暗潮洶湧。
軫念猜不透。
與軫念的路數不同,塵鞅的攻擊如同饑餓的猛獸,他不管對手是什麼套路,只憑藉著強大的沖勁進攻,或許一開始會吃虧,但耐力上,他有自信。
那是在他遇到耿介之前。
當塵鞅看到自己的進攻全部被耿介正面化解之後,他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也終於相信了,傳說中的熾羽神將,不是隻會指揮排程、投機取巧的軍師角色,他是個真正的鬥士。
塵鞅和耿介的對戰,單純是體力的碰撞,幹脆利落,幾乎磕碰出火花。
耿介的劍看上去那麼單薄,怎麼會完全不輸於厚重的斧鉞呢?塵鞅咋舌。
這個年輕人的體力怎麼跟得上自己?塵鞅第一次在戰鬥中發出疑問。
塵鞅忽略了,耿介也是戰場上歷練回來的人。他是將軍,但曾經,也是普通的小兵。而即便成了將軍,作為戰場上的另一面旗幟,他耿介也是個喜歡親身上陣、身先士卒的人。單兵格鬥,耿介的經驗不會弱過塵鞅。
忽然,軫念一個縱躍,默契的塵鞅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迅速移動腳步,兩人互換了對手。
軫念已經在玄淵身上吃了很大的虧,也明白塵鞅的吃力,於是他想到了一個主意。
耿介的眼睛是明亮的,他的心或許可以猜透。至於塵鞅,單憑生猛,毫無章法的攻擊,或可闖一闖。
耿介和玄淵連眼神都沒有交換,就迅速跟上了對手的步伐。
這不是匆忙間自顧不暇,而是信任。如果我站在那裡,我會怎麼做,他一定也會這樣。
而再次交手,軫念試圖尋找破綻的時候,他驚訝地錯了一步。
耿介的眼睛是明亮的。
但是,太亮了。
軫念看得真切,耿介沒有打算進攻,他似乎,只是打算勸降。
耿介若要有心隱瞞,自然瞞得過,但是,他的想法只是,勸二人收手。
一覽無餘。
軫念瞬間就明白了,他若進攻,耿介就一定能攔下,他若收手,耿介就不會逼迫。
從一開始,耿介就給了他選擇權,但是,他只有一個選項。
軫念也知道,耿介的心裡,有個正著倒計時的沙漏。他是大晉的名將,他不會無休止地寬容。
子母鉞和華侯闕都是重型武器,每一次撞擊都像是一場雷鳴。即便是單憑聲音,軫念已經知道,玄淵有留手,但沒有留情,而塵鞅,已經在搏命。
這個時候,一旦耿介跟進,他們的崩潰只在一瞬而已。
這還是,以沒有按耿介、玄淵的節奏來戰,作為前提。
軫念看出耿介眼裡的話,他只想給他們留下最後一點尊嚴。
但是軫念不知道該不該接。
軫念也看得到,雜牌軍正在節節敗退。
他有預料到這一仗難打,但他沒有料到,會這樣清晰地敗了,這樣慘。
這可能是他一生中,輸得最慘的一次,而且,連道義都賠進去了。
軫念終於開始思考,值得不值得的問題。
突然,耿介和玄淵開始施壓。
兩個身影同時變得難以捉摸,甚至在換位,他們沒有任何交流,只憑默契。
至明至暗。
這是一種極致,雙方已經不在同一個境界了。
於是,軫念開口:“來不及了,就算你們殺了我們,你們還能抵擋千軍萬馬嗎?”
對面的山上傳來了兵刃相交的聲音,呼喊聲、擂鼓聲,形成一陣烈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