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月和珝歌合力,好容易把睡熟了的琅歌拖進屋裡,外頭的曉行雲就竄到屋頂上去了,這邊把羅驍推進屋子,頑老又抽起了煙,非要出去溜達一圈,熹月和珝歌攔都攔不住。玄淵歪坐在凳子上,臉頰一抹酒後的紅暈,舒服地喝出了一團白色的酒氣,饒有興趣地觀看著這幅場面。
在這群醉鬼的折騰之下,熹月忙到了後半夜。
都快中午了,熹月才蘇醒過來,院子裡安靜極了,屋子裡卻仍舊鼾聲四起,熹月不由覺得好笑,開始著手整理一片狼藉的院子。
忽然,熹月險些驚叫出聲來,院子矮牆外,竟然坐著一個人。
“蒹葭前輩?”熹月小心地問。
蒹葭儀容淩亂,扭過頭,看見熹月,眼睛裡沒有了昔日的厲害,張開幹裂的嘴唇,聲音沙啞地哀聲說:“一方,來過嗎?”
熹月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些宿醉的家夥叫醒,羅驍和曉行雲還耷拉著腦袋打瞌睡,實在沒辦法,熹月一人給了一巴掌,終於讓他們打起了精神。
玄淵開口:“前輩,您不要急,先把您知道的都告訴我們。”
“從除夕夜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蒹葭道,她冰冷的手指捧著茶碗,白氣氤氳,遮擋了她的表情。
曉行雲說話不客氣:“他不過是你手上的一把刀嗎?”
蒹葭眉頭一緊。
熹月瞪了他一眼,問:“一方能去哪裡?”
“他能落腳的地方只有鬼市,他也從未出過漁陽。”蒹葭說,“能找的地方我都去過了,這裡,是我能想到的最後一個地方。”
“一方沒有來過,這附近也沒有。”琅歌確定地說。
“是麼……那,打擾了。”蒹葭起身,就要離開。
“前輩請留步。”玄淵忽然說道。
蒹葭轉身:“何事?”
“前輩,經過除夕,前輩還打算對華帝下手嗎?”玄淵問。
蒹葭一愣:“何出此言?”
“鬼市聲名之大,華帝怎會不知?憑他對乘風盟的瞭解,怎麼會不知道您的所在,可是,他並未追究。”玄淵道。
“那是他心中有鬼。”蒹葭眉宇冷下來。
心中有鬼,便是一個“愧”字。
玄淵搖頭:“那您有沒有想過,一方為什麼願意替您做這些齷齪之事?”
“他沒有選擇。”
“真的嗎?”熹月忍不住說道,“他的想法,您嘗試過瞭解嗎?”
蒹葭驟然發怒:“那又如何!這是他的命!誰讓他,誰讓他是,是……”蒹葭說到一半,說不出口了。
“前輩,一方重傷未愈,再添負擔,恐怕需要耽擱些時日,但是應該是已經獲救了,您也不必過於擔心。”玄淵道,“晚輩願意一試。”
“你知道他在哪兒?”蒹葭上前幾步,幾乎是撲了上來。
玄淵沒有退步:“尚且不清楚,但是我們有我們的方法。”
“你的條件是我放棄複仇?”蒹葭果然聰慧。
“現在,此時此刻,複仇還是您心中第一等大事嗎?”玄淵從容地反問。
蒹葭肩膀一塌,緊緊閉上雙眼,深吸了一口氣,終究是說:“三天,三天之內,我要看到他。”說完,轉身離開了院子。
“喂,你,不是一個人來的吧。”玄淵的話是對曉行雲的。
曉行雲嘿嘿一笑:“是啊。不過,你怎麼認為是他做的?”
“因為,熹月的話,他聽進去了。他既然來了,看來,他還未踏出紅塵啊。”
羅驍還是一頭霧水:“這是幾個意思?”
“看來,古尊大師果然來了。”熹月已然明白,“我還想著,咱們這些陣子淨是走了險路,卻又都是有驚無險,原來還是有高人相助啊。”
“既然都已經如此明顯了,我也不替他兜著了。你們不是問過我,古尊大師的法號嗎?”曉行雲叉著腰,目光投向遠方,“溯水,溯水和尚。”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