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沒能多說,我姓鐘,鐘嵐心,是明玕長女,也是竹河的妻子。”鐘嵐心拉過旁邊的男孩子,“他叫草籽,來,叫人啊,這是你哥哥呢。”
草籽抿抿嘴,往後退了幾步。
看到草籽,眾人就明白了。這樣的臉龐,白淨的面板,那眉、那眼,那鼻、那唇,分明透著琅歌的影子。尤其是那雙漂亮而單純的大眼睛,簡直與琅歌一模一樣。
畢竟,他也是元家的孩子。
鐘嵐心笑笑:“他不愛說話。來,請進吧。”說著,將乘風人迎進屋裡。
竹河沒有走,琅歌也沒動。
風擦著地面掠過,掃起一片泛黃的竹葉。
琅歌忽然萌生一種很複雜的情愫。其中最強烈的便是憤怒,怒他久出不歸,怒他拒不相見,這種憤怒似乎已經被他壓抑很久了,久到他都忘了這種感覺的存在。除了憤怒,還有更多的,悲傷?歡喜?一路上,竹河的存在那麼不真實,直到天色大亮,竹河清清楚楚地站在他面前,他才意識到,他真的找到了。現在,這些情愫一齊噴發出來,琅歌不知道該怎樣面對竹河了。
晨風帶起琅歌的衣擺,竹河看到了琅歌腰間的長簫,那是族長的標誌。
竹河瞳孔一縮,喉頭微顫,雙膝徑直砸在地上,朝西北方向重重地磕頭,久久不起,過了好一會兒,才傳來壓制的悲吟:“大哥……”
琅歌背對著竹河,嘴唇不可自控地顫抖著,緊握的拳頭,關節也在顫抖著,他說:“你,很久沒回家了。”
這把長簫的出現,竹河萬萬沒敢想過的。他臨走的時候,與大哥吵了一架,最終,他沒有道歉,甚至,沒能見到長兄的最後一面。而今,往後,再也沒有機會了。
琅歌蹲下來,試圖將竹河扶起來,隔著厚重的衣料,仍舊能感受到,他瘦若枯骨。
“小叔叔……”琅歌心中一陣絞痛,豆大的眼淚滴滴答答地捶打在竹河的手背上。
“琅歌,這些年,辛苦你了。”竹河手腳虛弱,竟無法自己起身。
琅歌輕聲嘆息:“我已經是族長,這是我的責任。”
“是啊。”竹河本以為,自己能夠控制得住,但顯然,面對血緣至親,他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這些年,究竟怎麼了?”琅歌又氣又疼,聲音軟軟的,像個委屈的小孩。
這些年?這些年的時光太久了,哪裡容易說得清呢?
竹河終於遏制住自己的悲傷,道:“總之,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清楚,我的事情,不急。”
“嗯。”琅歌點點頭。這一刻,他們不是元家族長和竹河,他們是小琅歌和元昱笑,久別重逢的叔侄。
屋子陳設樸素,絲毫不同明玕的靜穆的光彩。
鐘嵐心告訴乘風人,自己雖是鐘家大小姐,但因為已經出嫁,早已不自己參與江湖事,只是偶爾為家人、為這個不太聽話的弟弟,出出主意而已。在知道鐘長野殺了那齊家村的轉手人時,鐘嵐心柳眉倒豎,責怪道:“你怎麼能濫殺無辜?我明玕是這樣教育你的嗎?”
鐘長野面對姐姐的責罰,倒是毫無怨言,低垂著頭。
羅驍忽然“啊”了一聲,打圓場:“其實那廝也沒那麼無辜。”
“你怎麼了?我剛剛就發現,你總是走神。”熹月擔心地問。
羅驍的精神好些了,只是一言難盡,眼前還總是閃過岱欽的音容笑貌。
竹河與琅歌前後走進來,看到滿屋的人都在看他們,琅歌不自在地說:“幹什麼?”
“沒有。”雖是否定的話,但是每個人都難掩擔憂的神色。
“雖然小叔叔有很多事情要告訴我,”琅歌認真地注視著竹河,“一件都不許略過,這是族長命令。”
竹河哄勸孩子一般地笑笑:“是是。”
“嗯,”琅歌這才滿意地轉向眾人,“但是眼前賴葉人的事情最緊急,我們先處理這個。”
鐘長野也道:“我原以為是吳有生在做骯髒買賣,但也沒有料到,他做得這麼大。只是,竹河,你也調查這個嗎?”
“我沒有刻意查過,只是這件事和我在調查的事有交叉,我本不想讓明玕、讓你冒險的,一直在找別的方法,誰知道你們倒是能幹。所以說,是巧,也不巧。”竹河對玄淵說,“你的看法呢?”
玄淵沉思片刻,道:“在最開始見到那個賴葉王子的時候,我認為他可能是非法行商,但是顯然,他的野心不限於此。你們看這個,”玄淵將琅歌拼命帶回的紙張攤開,指著幾處,才繼續道,“簡單說,他們的水遊子可以迅速而無痕的讓一個人倒下,就像鐘老莊主一般。”
鐘長野和鐘嵐心沉默相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