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河認得我,我必須見他。”琅歌的眼神透著一種明亮的倔強。
“他認得你,你又為何求我?”柳自如問。
琅歌一時語塞,道:“我想,是他不願見我。”
“既然是竹河不願相見,閣下又何必勉強?”柳自如反問。
“他已經走了很久了,他該回家了。”琅歌忽然想到了父親,就這麼說了出來。
這話叫柳自如一愣,但他很快又笑了,微微彎下身子,抬手,抬起琅歌的下巴,輕輕道:“你知道麼,有的鳥兒,一旦飛離巢xue,就再也回不去了。”不等琅歌反應,他站直身子,又說:“不過既然是家人,總會相見的。”
說罷,他朝著琅歌眨眨眼,轉身關閉了烏黑的院門。
琅歌還怔在那裡,羅驍發問:“什麼叫再也回不去了?”
熹月和頑老搖頭,玄淵盯著緊閉的院門,道:“看來,我們低估了柳自如和竹河的關系,這個柳先生,他與竹河的關系,恐怕比鐘長野更密切。”
“他們,是知音。”琅歌沒頭沒腦地喃喃自語。
“高山流水麼。”熹月也說。
頑老點起煙:“所以,這條線索也斷了?”
羅驍不甘心地說:“那有什麼,我弄只鳥兒跟著他,他一定會見竹河的。”
“從柳先生和竹河的關系,我覺得柳先生的過人之處絕不僅僅在於琴藝,你的鳥兒恐怕做不到,”熹月不贊同羅驍的提議,“而且,對柳先生這樣潔白如玉的琴師,用跟蹤一類的低劣手法,非君子所為。”
這話使羅驍禁聲了,他也有這樣的感覺,與柳自如在一起,彷彿被他的氣場感染,思想也變得純粹,更做不到傷害他。盡管他羅驍不願意承認。
琅歌的單純,是因為他從未沾染世俗凡塵。而柳先生的高雅,是出淤泥而不染,他是從人世雜亂場裡走出來的,看透了人心,才能悠然居於塵世,並不會為之改變,他的內心,必定極為強大。而且這個人,陽春白雪與下裡巴人皆可結交為朋友,這是一種何等超凡的境界,試問世間之大,幾人能與之匹敵?
“琅歌,現在該怎麼辦?”熹月問。
琅歌搖搖頭,玄淵也不說話。
總不能繼續在人家門口說話,乘風人一邊思量著,一邊離開了。
待乘風人徹底離開了柳林,小舟的影子完全消失,屋內的柳自如才看向坐在陰影裡的人,說:“他們走了。”
那人抬起頭,這一位客人,正是乘風人千辛萬苦尋找的竹河,正是琅歌不遠萬裡來尋找、牽掛了十年的小叔元昱笑。
“是麼。”竹河長舒了一口氣。
柳自如的手塞在袖子裡,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語氣帶著幾分閑散的慵懶,道:“你居然屏息,他的耳力這般好麼,能認出你的呼吸聲?”
竹河仍舊低垂著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不知道,他自幼天賦異凜。不過,我如今已和過去大不相同,他未必認得出我。”
柳自如撇撇嘴,他在竹河面前,竟有幾絲調皮的意味,他說:“既然你也思念他,怎麼不去見他?”
“再等幾天吧,等這些東西都看不出來了,我自會叫長野把他們接過來。”竹河抬起手,端起茶盞,他的手上纏著繃帶,延伸進袖口深處。
“你啊,逞強。”柳自如想到琅歌,忍不住又笑了起來,“他,比起你的描述,要可愛許多。”
“呵。”竹河也不由得牽扯了嘴角。
柳自如站起來,從櫃子上拎下一隻紙包,放在竹河面前,說:“這次的藥性兇猛些,你可當心,還有,這種藥方以後別叫我開了。”
“好了,知道。”竹河抓起紙包,走向後門,忽然停住腳步。竹河站在陰影裡,而柳自如安然坐在日光之下,竹河緩緩側臉,道:“你還是不要再插手了,這趟渾水不好淌,你聽我勸,先離開一陣子吧。”
柳自如撫琴,不語。
“自如啊,你有時還真像適真居士。”竹河感慨。
“非也,我胸中無有家國抱負,我只在我的柳畔,撫我的琴而已。”柳自如撥出一個低音,隨後在餘音裡這樣回答。
“嗯,這樣也好。比他自在,唯有自如才能自如。”竹河的身影消失在陰影裡。
琴聲低沉,卻鏗鏘有力。這是柳自如的前奏曲。
而乘風人的小舟,已經駛回了姑蘇城。
“藥味?”熹月再次向頑老核實,“您說,柳先生也是醫者?”
頑老點頭:“雖然味道淡淡的,但確實是藥草的味道錯不了。不過,我也無法肯定他是用藥之人,還是行醫之人。如果是行醫之人,那麼他的醫術也是隱藏著的,甚少使用。如果他是用藥之人……”
“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