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皆君子,兩位男子更是上談國事,下論文字,志同道合,超然廳難得地熱鬧起來,幾個人都忘了時間,待熹月與耿介辭別時已入黃昏。
歸途中,耿介和熹月聊著縹緗的夫妻學者,更喜於結交了周彬蔚這個朋友,少有地顯露出高興來,忽然,他問:“周夫人只比翩翩年長一歲,翩翩才貌,怎得尚且待字閨中?”
熹月與耿介是青梅竹馬,甚是相熟,並不忌諱這樣的話題,她反問道:“修能不也尚未娶妻麼?怎能怪翩翩?”
“這,哈哈,”耿介尷尬一笑,“介怎能與翩翩並論,介常年徵戰邊疆大漠,哪裡有這樣的機會?昨日晚宴,師父似乎提過翩翩你回絕了所有的提親?”
熹月不屑道:“那樣的匹夫怎能做我夫君?自小我見了爹孃的恩愛,娘親如此幸福,翩翩羨慕,自是希望能將終身託付於爹爹那樣的人。”
“翩翩心氣高,是介妄言了。”耿介道。
“如此說來,修能眼看是二十又八,這次回來,爹爹定是要為你尋一門親事的了。”熹月故作淡然地說。
“師父有心,但是介還是不敢答應的。徵戰沙場,命懸一線,怎好耽誤別家姑娘?”耿介顯然是心思不在婚娶,又似乎不完全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然而常年戰爭練就了喜怒不形於色,叫熹月即使聰慧也難以猜測。
這時,一個藍衣小廝遠遠跑來,近了一看,是南府的阿侃,他行一禮,道:“小姐,公子,老爺吩咐請公子速速回去呢,似乎是有要事。”
“是。”耿介恭敬回答,與熹月相視一笑,“介先行一步。阿侃,敏兒,照顧好你家小姐。”說罷,朝南府跑起來。
熹月向來不允許自己心存疑問,心裡掛著夜光亭的事,想向南知府問個明白,腳下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來。
熹月回到府上,弦月已升,在前廳遇見了往外走的耿介,急急地問:“是什麼事?”
耿介笑:“是好事情。”
“哦?”熹月不動聲色,心裡不由自主地一緊。
“師父說,冬至日要舉辦試武大會,本不著急的,但今冬冷的早,便想著提前辦了。你知道麼,屆時,四方高手蒞臨,軍中好手也可參與,介既可練手,也可結交高手,更能夠尋得好武士,充實軍隊,翩翩你說,這難道不是好事嗎?瞧今天,先是結交了周山長,又得到如此訊息,當真不辜負我回來一趟。”耿介難得地話多起來。
熹月似乎覺得鬆了口氣,又暗罵自己有什麼可緊張的,真叫這幅水墨給弄得不好,卻也聽進了耿介的話,沉吟片刻,道:“之前聽爹爹略提起過,原來這麼快就實施了。翩翩也覺得如此甚好,看來修能又要加緊練功才是了,強中自有強中手,修能可不要給爹爹丟人啊,非要拔了頭籌才行。”
“是,介得了南大小姐令!”耿介幾天沒摸戰戟了,技癢起來,匆匆別了熹月,回自己院子裡去了。
熹月從書裡抽出水墨畫兒來,藉著廊燈的光看了又看,又折起夾回,吩咐敏兒先好生帶回去,可不許弄丟弄破。敏兒做事一貫妥當,穩穩當當抱著書去了熹月的院子。
“爹爹!翩翩回來了!”
南知府放下手裡的兵書,笑問:“可見了純懿和彬蔚?”
“見了,漼兒又長大了些,周歲宴時父親可要好好抱抱。”熹月親暱地坐在父親身邊。
南夫人看著,笑意漫上來,複又低頭忙活手中的針線。
“爹爹,我小時候是不是去過夜光亭啊。”熹月擺著腿,裝作隨意的樣子問道。
南知府掩飾得好,卻也微微顫抖了一下,南夫人更是刺破了手指,睜大眼睛盯著熹月:“翩翩,你、你記得夜光亭嗎?”
熹月急於去看南夫人的手指,聽了南夫人的問話,搖頭,說:“這麼說,我是去過那個地方了?”
“翩翩啊,那時你還小,應該是不記得了吧。”南知府已然恢複常態,一邊看兵書,一邊不經意地問。
“翩翩哪裡記得,不過偶然在一本古籍裡見到了這個名字,覺得名字獨特。”熹月低頭玩弄著衣角。
南夫人拉過熹月的手,聲音平靜說:“那時你很小,爹孃帶你出去玩,到過那個亭子,只不過,後來那個亭子沒了。”
“這樣啊,沒了就沒了吧,女兒沒別的事,先回去了。”
盯著熹月出了門,身影消失在院子裡,南夫人長鬆了一口氣,轉過身去問南知府:“我們這樣騙她,要到什麼時候?”
南知府也不輕松,手心的汗水浸濕了書頁,拳頭握得太緊僵硬了,他甩甩手,押了一口茶,緩緩道:“在我們找到平陽先生之前,還是先瞞著她吧,更何況,你剛才說的,也確無半分不真,不能說是騙。”
南夫人倚靠在軟墊上,嘆息一聲:“該來的,總會來的,誰也逃不掉。”
熹月也在覺得爹孃奇怪,父親是久經戰場的,早不會一驚一乍,娘親更是穩重,哪會平白刺破手?看來,夜光亭裡似乎是發生過什麼,只是爹孃不願說罷了。爹孃不願說,熹月自然不會勉強,不過,依她的性子,是自會去查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