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既然應承了太後,便不能食言。而太後要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彈劾柳儒意。只有鬥倒柳儒意,李氏皇族才能安穩。所以即便沒有了那深仇大恨,她還是要與柳儒意針鋒相對。
偏偏李勖心軟,也不知道是顧忌什麼,並不想殺柳儒意。
唉……
終章三)人生自是有情痴
雖沒能以私屯家兵一事鬥倒柳儒意,卻也傷了他幾分元氣,也叫朝臣中跟太師對立的多了起來。顧蘭亭更是因此,順利取代羅士奇的位置,登上了首輔之位,在朝堂與柳儒意分庭抗禮。
就算朝臣以死為諫,甚至不惜自摘烏紗帽,也沒能阻止她這位女首輔新官上任。只因,太後親到朝堂,替她做了保。
而她上任後的所做所為,確實堵住了悠悠眾口。
崇正學,崇儒家正學。修戎政,偃武休兵。稽郡縣,以州縣之分最佳化郡縣。定錢法,形制一統。
她在履行她對他的,對他母後的誓言。
只是對於他和她的感情,只要他不提,她便緘口不言。只要他要,她什麼都會給他。只是,不能答應嫁給他。
他們之間,君是君,臣是臣了。
顧蘭亭上任首輔的第三年年末,終於鬥倒了柳儒意。她也如願以償,帶人去抄了柳家。
她並不想要柳儒意的命,可她到太師府時,他已自縊身亡。
府中奴僕跪成一片,等待著屬於他們的宿命。顧蘭亭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位誤食滑蟲的老丈。他本不是太師府奴僕,只是年輕時曾是柳儒意的部下,卻選擇與太師府共榮辱。
顧蘭亭命手下將那些奴僕悉數遣散,留下了那老丈。
“老丈,你可知太師為何會自縊?”顧蘭亭問他。
“因為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太後的意思。”
“太師與太後……”
“太師一生未娶,一生空有野心並無作為,不過為了這一位青梅竹馬而已。他從未負她,而她卻是,不得不負他。”老丈看得明白,語氣裡倒並無責怪太後的意思。
“那柳仁是?”
“柳仁是太師的養子。”
顧蘭亭心中駭然,原來,太師竟是這般痴情的一個人。怪不得,怪不得,他一直沒有謀反,他……也是坦坦蕩蕩,一位君子,一位,痴情種。
怪不得李勖顧忌再三,不想動柳儒意。想來太師對太後的心思,李勖也是知道的。
氣氛沉寂許久,老丈又開口道:“顧大人可還記得我?沈家出事之時,我曾從刀山血海裡抱你出來,當時啊,你還是個這麼高的小姑娘……”
老丈坐在石階上,用柔和的語氣緩緩將刀光劍影裡的血色往事娓娓道來。顧蘭亭側眼認真地看著他,他突出的顴骨頂著一張滄桑的皮,講著講著,飽經風霜的臉上漸漸綻開一叢笑,從前額到眼睛,再到嘴角,逐步展開。打滿褶皺的前額下一雙失神的眼睛慢慢放出光來,渾濁卻溫潤,透著一股祥和淡定。彷彿往事並非血腥,回味起來是美好。
“救我?是太師的意思?”待老丈講罷,顧蘭亭輕聲問道。
“是,太師與你父親,有過幾面之緣,雖怒其叛國,但想著罪總不及子女。況且,你是沈毅之唯一的女兒。他沒能依太後所言保住你母親,便保住了你。”只是他也沒想到,他一時仁慈救出的小姑娘,最後會親手送他上絕路。
後面這段話老丈沒說,但他面前人已聽懂了。
顧蘭亭眼中有淚盈睫,不多時,便伏膝哭起來,眼淚滴滴答答落在青石板上。有一句話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況且今日這伯仁,還是往日的救命恩人。
這叫她餘生,如何能夠心安。
柳儒意死的第二天,沈憶情來了京城。或者,沈憶情就一直在京城。
顧蘭亭心裡清楚,柳儒意於他有殺母之仇,這一路鬥倒柳儒意,他定在暗裡幫了不少忙。
父母之事,罪不及子女。當年的事,她與他其實是一樣的境地,她也沒什麼能責怪他的。
她以為他來見她是另有謀劃,沒想到,他只是給了她一株苗疆的萬年天山雪蓮。
那雪蓮盛開在冰上,冰清玉潔,是生的希望。
終章四)除卻巫山不是雲
在京中參加完柳儒意的葬禮之後,顧蘭亭便自摘烏紗,向太後請了辭。
其時李勖恰好病好了出使富桑去了,太後怕不好交代,有意叫顧蘭亭留下,可她執意要走。
這三年,她做到了許諾他的,崇正學、修戎政、稽郡縣、定錢法。只是修齊治平,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還遠遠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