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確是想攻竹平城,也的確想過水攻,但這個方法,太冒險。
“如你所言,你若是從京城來,又如何知道邊境戰況?莫不是潛伏已久?”
“在下還有一方地圖獻與將軍,將軍不妨看後再做論斷。”
辛忖細細思忖了一番,點了點頭。顧蘭亭低頭,艱難動了動自己的腳,示意他地圖在鞋子裡。辛忖頓了頓,還是伸手去脫了顧蘭亭的鞋子,拿出了地圖。
“富桑的邊防布陣圖?你怎麼會有?”他驚得忘記了起身,仰頭看著顧蘭亭,才覺她在亂發掩映中,竟有幾分絕美悽豔。
他猛地站起來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辛忖一把扼住了顧蘭亭的脖子,喝問道。
“想必將軍也看出這張圖是虛是實了,不知將軍,可願信我?”顧蘭亭迎視辛忖,一字一句,未見一點兒害怕。
辛忖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以他守城的經驗來看,那張富桑對已侵五城的佈防圖極有可能是真的。可她顧蘭亭為什麼會有佈防圖?誰又敢保證不是圈套?
他心中震動,無法回答。
猶疑了再三,辛忖還是沒有定論,他搖了搖頭,拿了佈防圖出了牢門。
走在牢房昏暗潮濕的甬道上,他忽然聽到她破碎又鏗鏘的聲音。
“頻年戰骨未曾收,居者勞勞成者愁。驕虜秋高時寇邊,西風一動勞宸憂。”
“多少戰骨未收,多少忠魂枉死,辛將軍,你就不想早點兒結束這戰火嗎?”
辛忖停下腳步回望了一眼,已看不清顧蘭亭身影,他卻彷彿看到了她眼裡的從容與堅定。
頻年戰骨未曾收,居者勞勞成者愁。這是正樂二年他前來東境戍邊時寫的詩,當年同他一起來的許多兄弟,如今已經變成白骨了。
連年戰亂,多少忠魂埋骨他鄉。
他心知眼前這位顧蘭亭不是等閑之輩,其實在她說出“引而絕路,決壅於半濟”幾個字時,他便已經想信她了。可是,他背上背負著十幾萬大軍和邊城百姓的命,他馬虎不得,他不能輕信。
“速速送信給太保大人查探此人虛實,另,派去竹平城的探子可回來了?”
“回將軍,回來了,還帶回來了這個。”
副將劉影遞給辛忖一張圖,也是佈防圖。不過情報水平有限,這張佈防圖並不詳細,只堪堪有幾處兵防的位置、人數。
可卻與顧蘭亭那張上的是一樣的。
他斂眸,神色愈發沉重。
“此去竹平城,可有什麼新訊息?可查探到了皇上的下落?”
“回將軍,我等潛入竹平城許久,卻並未發現皇上蹤跡,卑職懷疑,皇上已被抓去了富桑。”
“繼續去探。”
牢房內,顧蘭亭問出那句話後便沒有了力氣,再度暈了過去。明明暗暗的光線落在她臉上,眼睫上,映著滿身傷痕,分外悽美。
站在牢門外的獄卒看得痴了。
他看了看手上的鞭子,上面還有血,一時想不通剛才是怎麼下得去手的。
他突然就想進去把她放了,可是辛將軍並沒有下令,他不能動她。不過他看辛將軍的神情很是複雜,裡面這個人,怕不是那麼簡單的。
他正想著,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偏頭看,卻是辛將軍又折回來了。
“開門!”
“……”獄卒有些不明所以,不明白辛將軍又回來幹什麼,還是恭恭敬敬開了門。
下一幕讓他驚掉了兩顆眼珠子。
辛將軍,竟然在幫那囚犯穿鞋子。將軍蹲下,握著那人腳腕,小心翼翼的樣子,看來竟叫人覺得莫名地賢良淑德。
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