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虐待她。”辛忖朝獄卒道了一句,揚袖走了。
他之所以折回來,是想起來自己還沒給顧蘭亭穿鞋子,也是想確認一下,顧蘭亭是不是女人。
沒錯,他拿地圖時便懷疑她是女人了,那樣一隻小巧玲瓏,白膩光滑的腳,絕對不會是男人的。
他萬萬沒有想到,她竟然是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個謎,深不可測的謎。
顧蘭亭在昏昏沉沉中做了一個夢。
夢裡是陽春三月,沈園院中,杏花如雨。
她在花下蕩鞦韆,他在花下推,杏花落在他眼眉,似水。
他們在笑,在鬧。
她眼中有江南的山水,他眼中有她。往鼻翼香風陣陣,看花落媚眼醺醺,迷人。
她本以為是一場溫軟的春夢,卻不想“啪”的一聲鞦韆斷了,她跟著耳邊狂風,墮入了無邊的昏暗當中。
她極費力地從地上爬起來,卻看不到方向。她覺得自己彷彿在一團迷霧裡,她怕,她跑,一直跑卻怎麼也到不了盡頭。忽然間,又從迷霧裡漸漸出現他的身影,從模糊到清晰。她滿懷驚喜地向他跑去,剛要伸手觸到他的眉眼,他卻從她眼前消失了。
她剛準備大聲喊他的名字,場景忽然又切換到櫻花樹下,她與他蕩鞦韆。鞦韆斷了,她墮入迷霧當中……
夢就這樣周而複始,始而複周。
顧蘭亭就陷在這場夢境裡,這場迷霧裡,怎麼跑也出不來,怎麼也看不到一點兒光。
開始,是杏花雨下夢初逢,三月燻風分外濃。藤綠鞦韆眉映水,漣漪濯意萬千重。
後來,是混沌迷霧同日出,茫然舉步向荒阡。回望紅塵千丈遠,與君相離一注煙。
開始是春夢一場,後來是萬點心傷。
亦傷春夢亦傷心。
☆、千山萬重
富桑王庭之中, 一處小院。
是夜,月明星稀,院子裡的槐花開得正好, 滿枝素白,夜風拂過,搖曳出滿院的脈脈清香。
李勖坐在屋頂上遠望,重重樓宇映著如銀的月光,正綻放出柔和清麗的光芒, 落在眸中便是盛景。
卻不是他故鄉。
“李勖, 我也上來啦!”提裙上來的少女一身豔紅色的胡服,高帽掩住雲鬢,明豔動人,正是富桑部落唯一的公主,阿古。
李勖聽著她踩著石瓦,發出“吱吱”的聲音, 眉頭皺了一皺,仍是望著天上的明月, 沒有應聲。
“李勖,你在想什麼呀?”阿古在李勖身邊坐下, 眸子裡有鮮豔明快的光。
“長安。”李勖靜靜答了一句。
“我知道, 長安就是你們的京城。長安好玩兒嗎?長安遠嗎?是月亮遠還是長安遠?”阿古終究還是少女心性, 一股腦地問了很多問題。又抬眼忐忑地去看李勖,生怕他不耐煩兒了。
可那人眼睛裡依舊沉靜得如同玉輪河的水一般,沒有一絲波動, 看不清是什麼情緒。
“長安遠,抬頭看得見月亮,卻看不見長安。”
“你想回去嗎?”
李勖點了點頭。
“那你想娶我嗎?”她問得忐忑。
可她話音還未落,李勖便搖了搖頭。
阿古嘆了一口氣,明眸裡的顏色淡了下來。
“李勖,你來這裡這麼久了,本公主對你不好嗎?為什麼你就是不喜歡我呢?要知道,富桑所有的人都喜歡我的。”阿古癟了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