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遙遙望見那明黃傘蓋車輿漸漸行來的時候,顧蘭亭便知道,大順王朝那未及弱冠便黃袍加身的少年天子,要來了。
三聲靜鞭之後,便是百官先行叩頭行禮。直到今次殿試那道時務策的策題經過繁複的程式,被一步一步交給最終的禮部試官,這才輪到貢士們磕頭。五拜三叩頭禮之後,顧蘭亭隨其他貢士們一同起身,恭送了皇帝上鑾駕離開,又直到文武百官也一一告退,這才看到數百名軍校開始安放試桌。
顧蘭亭得空轉頭去看時,那明黃的車輿已消失在宮門一角。她心中略有惋惜,她還以為,能一睹那少年天子的風貌呢。
分發早粥之後不久,這次殿試的主考官也一一就位了。同顧蘭亭想得一樣,考官以太師柳儒意、太傅楊寅、太保周勃這三公為首,六部尚書緊隨其後。
六部尚書之中,居首的便是兼任內閣首輔的兵部尚書羅士奇。他是太傅楊寅的得意門生,還是正樂元年的狀元郎,而且他當年鄉試、會試、殿試三試均是第一,三元及第,一度傳為佳話。
顧蘭亭遠遠望著羅士奇那清癯的面頰,心中驟起敬意。三年便平步青雲,坐到內閣首輔的位置,確實不凡。
跪領試題,叩頭就試之後,不多時考試便正式開始了。
試題很長,足足有三頁紙。
奉天承運,皇帝制曰:“朕誕膺天命,寅紹工基,於今方三兩年有餘也。仰賴皇太後教育之勤,諸臣輔佐之勉,庶政協和,四方安謐。今玆當臨軒發策,其敬聽聯言……”
如是開場白下,策題分別以“帝王誠正之學,格致為先”,“用兵之法,貴乎因地制宜,舟師其尤要也”等為主題,延伸出的問題多達數十個,內容具體到對某幾本書的看法、對郡縣制利弊得失問題的分析、對當朝局勢的見解等等。
想那少年天子如今也不過才至弱冠之年而已,能提出這樣一篇包羅永珍,涉及歷史、政務、國防、用兵、財政、外交、治學等各個方面的策題,讓顧蘭亭又是驚訝又是贊嘆。
可這樣籠統錯雜的題目,看來好答,實際上卻很難。要在短短時間內將自己的治國見解一蹴而就,還要通篇文氣暢達,對考生要求極高。
顧蘭亭一邊研墨一邊醞釀思路,數次要下筆,都覺得不妥,又重新擱下筆來。她往周圍望了一眼,左右考生都已奮筆疾書起來了,如她一般還未落筆的人已沒有幾個了。可她還是一筆未動,只是靜靜坐著、想著。
她心裡清楚,要拿狀元的文章,非得“筆落驚風雨,策成泣鬼神”不可,否則斷斷入不了那位少年天子的眼。
直到日頭起來了,所有人都開始寫了,顧蘭亭面前還是白紙一張。眾考官再看她人,竟是閉目養神起來了。
“老楊,這貢士怎麼不寫啊?”太保周勃為人率直又多話,忍不住出聲問楊太傅。
“可能另有良謀吧!”楊寅笑道,他此時還認不得顧蘭亭。。
“那他要是交了白卷又如何?”
“白卷,那自然也是他的答案。”
“你這糟老頭子說什麼呢,我可聽不懂!”周勃吹了吹鬍子,左右看了看,竟發現不知何時皇上也來了。
“吭,楊太傅,皇上來了。”周勃立馬正經了起來,皇上說過,要他公眾場合注意言行舉止,不可太過隨意。
聽得聲音,場上的考官們都往皇帝那邊看去。一身明黃的少年天子,此刻正邁著步子,往殿上那唯一一個還沒動筆的貢士走去。
大家都等著看皇上要做什麼。
可就在李勖走至顧蘭亭身側,她面前的白紙落上陰影那一刻,她睜開了眼睛。此刻她腦裡已經有了思路,於是立即動筆,飛快地寫起來。
李勖停了腳步微微彎下身去看顧蘭亭,這個動作讓一眾考官們都倒吸了一口涼氣。
“臣聞格致誠正,方能修齊治平。故帝王之道,應先崇正學也。若但求簡牘之陳言,而不探意蘊之要旨,則雖採遺文於散闕之餘,談周孔於坐論之間,不精不專,終未之有得也……”
李勖看顧蘭亭寫出“崇正學”這三個字時,便知她心裡已有良論。看著紙上工整秀潤的字,還有那人清麗溫婉的側臉,他嘴角彎了起來,笑意不知不覺間越來越盛。
皇上竟然笑了?
眾考官們再次不約而同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這位皇上不是一向儀範清冷不易近人嗎?
怎麼今天這麼和煦?
看顧蘭亭寫完了第一頁,李勖才後知後覺自己這番動作有些不妥。他直起身時,看太保周勃正探著身子往這邊看,眾考官也是一副驚訝的表情,便立馬收起了臉上的笑容。
他以手撫唇想輕咳一聲以正威嚴,可又怕顧蘭亭聽到,隨即作罷。
少年天子再未看別人一眼,轉身離開了。
周勃這才把自己略顯富態的身子板正,又習慣性地吹了吹鬍子。他看著皇帝已經出了殿門了,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