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握玉和那位翟先生依舊端座品茶,對宏大氣派的祭祀隊伍絲毫不感興趣。
足足兩刻鐘的工夫,車馬鼓樂之聲才漸漸遠去。
翟先生放下茶杯贊了聲“好茶”,將那枚玉玦推到魏握玉面前道:“天下玩玉之人,十之八九愛惜古玉,不知魏先生為何獨獨盤養這枚新玉?”
魏握玉微微一笑:“玉乃天賜珍物,千年之玉是玉,十年之玉也是玉,老朽愛的是玉,古今老新的到沒什麼打緊的。”
翟先生目光一閃,道:“舊者終須新者替,先生握新玉卻將老玉奈何?”
魏握玉長眉一楊,從軟榻上站起身,將那玉玦又推到翟先生面前,說道:“此玉贈與你,與你便是新玉,與我便是老玉,與玉依然是玉。”
翟先生低頭望著那玉玦,默然無語。魏握玉淡淡道:“能與翟先生品茶賞玉,幸甚。茶香盈室,玉贈君子,興致已盡,就此別過吧。”說罷,長袖一揮,緩緩向外走去。
翟先生依舊安坐,說道:“這玉玦仿的是素心玦,相傳是天和皇帝陛下的愛物,也不知真品是否還在宮中。”
魏握玉腳步一頓,頭也不回的應道:“玉只是玉而已,翟先生太執著了。”說話聲中,轉出雅室,下樓而去。
翟先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抓起那玉玦,喃喃道:“與你是玉,與我卻不是。”
說著緩緩伸開手掌,只見一堆雪白的粉末堆在掌心,翟先生鼓唇輕輕一吹,那粉末便飛揚開去,價值萬金的美玉轉眼間化為烏有。
那大漢轉過身來,嘻嘻笑道:“老翟,我說過這老家夥只會雲山霧罩的打機鋒,含含糊糊的和稀泥,最是靠不住,哼,帝都四大世家裡可有一個好東西?!”
翟先生眉峰皺的更緊,從懷裡掏出一塊金子丟在桌上,往樓下走去。那大漢搖著頭邊走邊道:“他奶奶個熊,這裡也忒貴了,坐這麼一會,只喝了一杯苦了吧唧的破茶,就要一錠金子。”見翟先生一言不發,又問道:“老翟,你說問鼎山上真的有九個鼎麼?”
名膳堂是帝都南城一家頗有名氣的酒樓,東家深諳飲食之道,所出菜餚獨出心裁,美味無比,故此雖然地處城南偏僻所在,卻引得東西二城的官員富商趨之若鶩。
大祭之月,各地官吏商人湧入帝都,名膳堂的生意更是加倍興隆。不到正午時分,大廳裡已經坐滿了人,各自高談闊論,說的還是大祭那日天生異象的奇事。
四五個跑堂小二來回穿梭,拖著特有的帝都腔調連聲高喊:
“劉記茶行劉七爺樓上請……”
“紫雲齋紀大掌櫃,您的位子早就預備好了……”
“呦,王二爺您有日子沒來了,還是老樣子?好嘞!”
一個青袍儒生緩步進入大廳,看上去約四十出頭,頜下留著一縷黑須,顧盼之間氣度不凡。
店小二急忙上前招呼,沒等開口,櫃臺內轉出一個富態的中年男子,沖小二一擺手。小二連忙躬身退下,招呼別的客人去了。
這人穿一身華貴的錦緞長袍,腰帶上鑲著只塊碩大的羊脂白玉,白胖的臉上堆滿笑容,沖儒生一拱手道:“請問可是陸先生?小人陳平安,是這裡的東家,特在此迎候先生。”
儒生微微一笑,還禮道:“正是在下,陳東家客氣了。”
陳平安略微弓腰,伸出右手:“請隨小人來,。”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大廳,來到後院。一堵院牆將前面的喧嘩吵雜隔絕開來,院子不大,種著兩棵槐樹,幾株臘梅,中間用怪石堆出一座假山,石旁幾叢綠竹微微搖曳,北面三間精舍,修的古樸雅緻,中間精舍門楣上掛著一塊匾,上寫著“知味齋”三個字,字型清雅古拙,顯是出自名家手筆。
那陸先生贊道:“知味齋,佈置的好,名字取的也好,陳東家匠心獨運,好手段。”
陳平安面顯得意之色:“不敢當,此處專為本店貴客修造,省得前面的俗客擾了雅興。別處不敢說,在南城只此一處,鬧中取靜,深得老爺們歡心。”
陸先生贊道:“陳東家不但知美食之味,也盡得生財之味。”
陳平安哈哈一笑:“先生過獎了。”
說話間,從雅舍中出來一人,約四十許,體態微胖,白麵長須,正是此次宴請的主人趙子川。
趙子川面帶微笑,上前施禮道:“不才貿然相請,得罪之處,還請陸先生原諒則個。”
那儒生略微一怔,急忙向一旁微微側身不敢受這一禮,拱手應道:“不敢,陸某一介草民,大人錯愛惶恐之至。”
趙子川上前親熱的把住那儒生的手臂說道:“先生過謙了,文采冠天下的陸適之若有心平步青雲只在一念之間,不知羨煞多少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