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源洲走進來,眼望著馮燈:“趙慧敏他們在大廳裡看到了你,我猜你先到了這。”
靳長風把按摩器戴在脖子上,一面哼一聲。
哼聲之中,又是熱水落進紙杯裡的聲音,季源洲打了杯水過來,水冒著點熱氣,合適了些的時候,他說:“來,喝點水。”
馮燈接過季源洲遞來的紙杯子,沿杯口喝,胃裡一陣暖。
她眼看著他,心神闃靜:出差這段日子,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也是近三個月。這三月——不止是簡莉莉的調整期也是她的。
她這人從小跟著季源洲長大,六歲半不到就承受過了喪母之痛。但得益於季源洲的培養,幸好是屬於既樂觀又活潑的那一類人。
喜歡和海豚打鬧,被小狗逗得樂不可支,就算三年前被季家拒之門外,腦子裡想的都是:吶,他能寫信回來,就算見不到面,其家人的莫名的保護姿態……這些,都是他活著的證明。
也是好的,這樣也是很好的。
她把水喝幹淨,笑著拿眼看靳長風的方向,怡然打趣:“你看看你,算什麼好基友,客人來了連水都沒一杯。”
“行行行,你最大。”戴著按摩器的男人給她一個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又很證明身份地轉身倒了兩紙杯水來,全放她面前,意思是:好基友才是真的,而那個男人,哼,一杯水就想騙你走,眼睛放亮點!
季源洲說:“你這水溫不夠啊,冷水太少了。”
拿眼瞪季源洲一瞬,靳長風抬抬下巴,示意馮燈:看看看,要求還不少。
馮燈看看季源洲,再看看靳長風,三人一陣都笑了。
“我扛燙,這家夥全開的水都給我直接端上來過,心意不錯,兩杯,幾年基友沒白當。”
等水喝盡,摸了摸小肚皮,笑著say goodbye,馮燈就此去找孫小剛了。
·
去的路上,季源洲陪著走。
“季醫生好。”
“季醫生好。”
“……季……季醫生。”陌生面孔的醫生、病人見到他都會叫他一聲,迎面的小護士會自然地咯噔一下,有些緊張,還拿眼望望他身旁的馮燈。
“你在一院,果真是受人尊敬。”馮燈心有動容。
季源洲說:“你在救護中心應該也是一樣的吧?聽說,很多人喜歡你。”
她頓了下,搖搖頭:“其實不算。”她說。
“你受人尊敬,是因為你技藝高超,對於醫生來說是好隊友,對於病人來說是與死神鬥爭的幫手。”
“而我有那種平和的人際關系,只是因為我對大家一樣禮貌。我對所有人都很好,見面會打招呼,不刻意去幫他們做事,但他們有需要也當然會幫忙。我這種人,說難聽點,叫中央空調。”
“深交的人很少,就是不那麼尖銳的泛泛之交。”
“所以啊。”避過一個輪椅病人,等人推遠了,馮燈看了季源洲一眼:“我只是遵守成人人際交往,而且是很秉持中庸之道的一個芸芸眾生。喜歡,是因為我對所有人不構成威脅,是過眼雲煙的那種人。”
“但你,是讓我們這種雲煙不消散的那種人。你救人。懸壺濟世的喜歡和不深交的成人人際關系裡的喜歡。在我眼中,是不同的。”
“你很喜歡醫生?”
馮燈嗯了聲:“因為他們曾全心全意地救人,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救她的一個醫生和我一樣難過,我那麼小也知道,那個瞬間,他好像也是我的親人。他已經很努力地救人了。”
“季醫生。”
“季醫生。”
走道裡依然能聽到有人叫他的稱號。
他忽然說:“你放心,我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醫生了。也會更努力。”
更努力。
她的指尖生出一陣陣的酥顫,“季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