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王夫人,元春便自躺下,這幾日裡的變化何其大,她縱然有心來之則安,卻也總覺得腦仁裡脹得疼。不知此刻皇阿瑪發現了她的自裁嗎?仙君們究竟怎樣安排和孝的命運了?自己能做好這元春嗎?她當真能如仙君所願,為賈府改變命運嗎?她還有可能回去再見親人一眼嗎?思慮過多,反複周旋也是無果,不知何時,她也沉沉睡去。
抱琴見她輾轉反側半晌終於安靜,這才收拾了被褥,跟外間的暖櫥也睡下了。這樣一宿無話。
……
次日晨起,元春仍覺得腦中脹脹,連著一雙眼眶子發酸。不知是她昨兒晚晌歇得不好,還是這身子溺水的後遺。
抱琴伺候她洗臉梳頭,動作麻利熟練,手中編翻幾次,一對雙平髻服服帖帖地盤在腦頂上,簪上鮮花穗子,兩邊兒埋進去兩只藍寶石的蜻蜓頭花兒,倒真顯得俏皮,比從前工工整整的把子頭更多了幾分嬌俏。
元春撫鬢對鏡,左右瞅瞅,暗自笑忖:這丫頭好巧的手藝,想不到我作漢人打扮時反倒更俊俏了些,要是皇阿瑪瞧見我這樣子,不知道該有多樂呵。只是可惜,只怕我終其一生,卻再也見不著怹老人家了。
抱琴捧了胭脂來笑:“姑娘瞧什麼?別是連自己也不認得了。”
元春擰了蓋子,拿到鼻尖兒上嗅,“拿鮮花兒汁子調的?你們心思倒巧。真跟……”真跟宮裡頭的一個味兒。不能想,想一想鼻子就發酸,趕忙轉開話題來:“穿衣裳罷,時候不早了。”
抱琴給她換衣裳,乳雲紗對襟的衣衫,輕紗嫋嫋的,撫在手上,恍若流雲劃過;長長曳地的百褶如意月裙,層層漣漪次第漫開,頗有種山花爛漫間的意味。從前只知道漢人的姑娘溫柔,又或許正是這樣的衣裳,這樣的漣漪,才使得人心格外的柔軟。
元春望著鏡中的自己不由呆住了,抱琴上來給她整理對襟的領子,見她痴痴的,不由笑道:“人家都說,大難不死的人,再醒過來都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想來姑娘也是這樣罷。”
元春不由看她,小小的人兒,嘴裡倒是一套兒一套兒的,也笑:“你倒懂不少,一會子我去見老太太,少不得你得多費著心,沒得我出了岔子,倒讓人瞧了老爺跟太太的笑話。”
抱琴連連點頭:“姑娘放心,我省得。”
打扮停當,便出門去。
她心裡頭頗有些惴惴的。她原只從豐紳殷德的口中聽說過榮國府的富庶和堂皇,可這園子究竟如何,卻是一頭霧水。滿園子的親戚姊妹,若不是昨晚聽抱琴一通叮囑,她也根本一概不知。倒有些後悔了,那會子豐紳殷德想與她細說石頭記事,又談起要送一本進宮給她消遣,真當應下來聽他好好說才是。現下這樣,她連自己的未來都懵懂不知,談何要改變賈府的命運呢。
心裡頭揣著心事,過了一個窄門兒,經過一道花廊,便來到了一所巍峨嚴麗的上房所在,正是榮禧堂。“這是老爺太太處,姑娘記得吧?”抱琴替她看著路,一壁小聲提醒。
“記得。”原來她與母親的住處只一牆之隔,怪不得昨兒剛醒來,王夫人便後腳兒就到了。老爺賈政也同住在這兒,這倒給了她些新鮮的念想——母親是父親明媒正娶的正妻,兩人同住一室,還就在她一牆之隔照應著,這是一種什麼樣兒的親近呢?反正她從前從未敢想過,額娘若是能當上阿瑪的正妻,那是痴心妄想。
繞過上房,是一處雕欄畫棟的垂花門,穿出去走過傳堂,看見兩頭都是假山嶙峋的各色園景,小小的一處雅靜廂房,卻在門廊子上掛著各色的鸚鵡、畫眉等鳥雀,裡頭小小的三間廳,物件擺設佈置得個個兒都在最恰手的位置上,多一色嫌鬧,少一物怕缺。正廳對面兒的額匾上三個大字“榮慶堂”。
元春見了不由笑,不必問,這必定就是老太太處了。賈政想來是個極孝順的,這孝心藏在這屋子裡的一事一物上,非親身體會不得知。府裡旁的地方先不必看,且說這兩處,便可以知道這賈府的氣派和見識,遠在從前朝中幾位重臣之上了。想來,賈府的在本朝的地位,也自不必說。
可據抱琴所說,她父親政老爺卻是賈府的二兒子,大老爺賈赦襲了爵位,不知為何倒不住在這處。
還沒得細想,便有小丫鬟報進去道:“姑娘來了。”
有人給從裡頭掀了簾子,元春提裙進去,只覺得一陣子花果清香撲鼻,不比宮中的濃重薰香嗆鼻,她心裡頭一鬆,別的不說,這賈府裡的人麼,個個兒都是會享受的主兒。她在這兒待著,橫豎也吃不了什麼苦頭。
賈母才起來,歪在炕上正與王夫人說話,見她進來,忙招手笑道:“看著是大好了,快來給我瞧瞧。”
元春笑應一聲,忙湊過去,沿著炕邊兒坐下,伸手給賈母撫著。
賈母細細摩挲著她皓白的手腕兒,眼圈兒又要紅:“唉,瘦啦,我遭罪的孩兒。”說著便去細瞧她臉,待看清了,心裡頭卻是咯噔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都木有寶寶留言按爪!我好難過!難過!還有你們在第一章留言一定要登入留啊。。不然我咋發紅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