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鐘後,馬驄從書房步出,平日裡氣宇軒昂的他此時精神萎靡佝僂著背,表情木然地走向自己的臥室。一進房間,他便拿出枕頭下面壓著的一枚瓔珞,細細地撫摸著,思緒也隨之飄回到三年前。
猶記得那天早上,陽光明媚,真當是談情說愛的好時光。他開心地拿著這枚瓔珞,如往常一樣偷偷從後門進了李府去找慕兒,可一進門就被李孜省撞了個正著。李孜省並未趕他離去,而是和善地請他到前廳喝茶閒聊,馬驄只好將瓔珞放進懷中。然而,茶喝著喝著,他便失去了意識,等再醒過來,已回到了自家的床上。
他不明所以,還想著再去送瓔珞,卻被母親攔下,告知李府正被封府查案,且事關重大,形勢危急。
馬聰不依,好說歹說,死纏爛打之下,母親終於答應他晚上悄悄去見一見慕兒,可是晚膳過後,他又被藥暈了過去。
而又一次清醒過來,已是滄海桑田,天涯海角。
於是這枚瓔珞的主人,也成了他每晚夜深人靜時,心心念念之人。
當初也曾聽說過李孜省種種是非,也偶然聽父親提起新帝要辦他,心中只好祈禱不要禍及慕兒性命,別無他求。可是從父親口中得知真相,原來竟是李代桃僵,怎不叫他心驚!幸好自己冥冥之中還救了慕兒性命,否則即便慕兒死了他也被矇在鼓裡。
馬驄將瓔珞收入懷中,現下還不是悲憫傷秋的時候。既然慕兒還活著,他必定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送死。她的身份確實不宜公開,一個已死之人,再次出現不過是又死一次,何況她還犯下了足以處死的罪行,該如何保她?
再找人將她換出?
帶人闖刑部救她?
去求皇上開恩?
正當馬驄絞盡腦汁,前院小廝前來稟報,說是皇上差人來請,叫他進宮說事。馬驄顧不得換身衣服,匆匆隨來人進宮。
“微臣參見皇上。”馬驄見禮,“不知皇上此時宣微臣進宮,所為何事?”
“馬驄,你來了,”朱祐樘正在案前對著一幅畫,見到馬驄便揮手叫他上前,“你且過來看看這畫。”
“微臣遵旨。”馬驄忐忑地步到案前幾步遠處,抬眼望去。不瞧還好,這一瞧,嚇得他三魂去了兩魂半,畫上梅花白雪,襯著美人亭亭玉立,可不正是他的慕兒嘛!
朱祐樘見馬聰臉色泛白,趁勢問道:“畫中女子,你可認得?”
馬驄回神,拱手道:“馬驄認得,她便是回京途中路遇的匪寇。”
“看來朕的畫技大有精進。”朱祐樘淡然執起一旁畫筆,在女子髮梢又添了幾筆,才復開口道,“馬驄是怎麼認出她的?”
馬驄知道朱祐樘話裡有話,可也只能裝作不知,他指著畫中女子的眼睛:“微臣記得,當時與她交戰,她蒙著臉,所以對這雙眼睛,印象極深。”
“那女子功夫如何?”朱祐樘看著他所指方向,當日那女子的眼神突然浮上心頭。
“武藝高強。”馬驄答。
朱祐樘繼續問:“可看出是哪家招數?”
馬驄心頭一緊,“回皇上,微臣才疏學淺,雖堪堪能打贏她,卻看不出她的武功出處。”
朱祐樘知道再試下去也不會有結果,這馬驄分明刻意迴避。當時便覺得兩人關係奇怪,似敵非敵,似友非友。如今他雖盡力掩飾自己的情緒,可額頭上已是浸出薄汗,與往日的沉穩大相徑庭。虧的朱祐樘早上得空作畫想起這女子,召來何喬新詢問,何喬新稟告說女子守口如瓶,他這才想到從馬驄處著手。
“皇上,不知案子查得如何了?”見朱祐樘沉默,馬驄按捺不住問道。
“據刑部回稟,這女子什麼都不肯說。那些死士的身份,也無從查起。”朱祐樘擺擺手招過旁邊一直未曾發聲的蕭敬,示意他將畫收起,“馬驄,看來朕要親自去走一趟了。”
朱祐樘攜馬驄、蕭敬來到刑部,找了個僻靜的房室,揮退了刑部所有人。片刻後,人被押了上來。
李慕兒趴伏在地上,髮絲凌亂,面如死灰,滿身的傷痕累累,早不復當日風華。她費勁睜開雙目,看了眼馬聰,又看了眼朱祐樘,冷笑不語。
“朕有心給你活路。”朱祐樘看著畫中女子淪落至此,不禁於心不忍,“朕不喜殺戮,只想瞭解真相。你告訴朕,你是何人,是有冤屈無處可訴?還是與朕有甚仇恨?”
李慕兒覺得諷刺,滅門之仇不共戴天,他卻說他不喜殺戮,問自己有何冤屈?
她勉力撐起一點身子,撕下一角破爛的衣料,作勢舉起,道:“我有冤屈,狀告當今天子,屠我滿門,你接是不接?”
“什麼?!”蕭敬大驚,朱祐樘也猛地起身,馬驄驚懼,一躍擋到李慕兒面前跪下。此時此刻,他再顧不得什麼君臣禮儀,顧不得什麼萬全之策,在見到一身狼狽的李慕兒時,他便打定主意帶她離開,即使拼盡全力,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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