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
數日下來,李治平把在言城和蘇城做過的事又在林城重做了一遍,先是完成了工籍、農籍和獵戶的並籍,又一再重申明正法度的必要性,之後又在隨行的人員中抽調組建了林城督查隊用以約束監察司和執禁團。
一應事項,都讓人感覺到從現在開始,的確與過去不同了。
但究竟能夠維繫多久,是否仍會回到毫無法紀可言的黑暗過去誰也不知,時間的考驗是唯一的驗證之法。
至少現在看到了和平一統,人人受益的契機。
若大秦一統不可避免,又何來更好的局面?
這片光明前景來得很突然,突然到就像長久的黑暗籠罩下,突然降下的一道晨光。
有人開始意識到似乎見過這個場景,似乎就在不遠之前。
的確不遠,就在僅僅兩個多月之前。
那個漫長的,無盡的可怖的力量肆虐的黑夜,那個令人心悸恐懼到以為將帶來無盡混沌的黑夜,先是有了漫天的絢麗紫光,而後晨光破除了黑暗天幕。
現在的這道光明,也是那絢麗紫光帶來的嗎?
那是行者帶來的光啊!
夜幕下,楚玉琢一人前行,向著十里楓林谷的方向。
腳步毫無聲息,微弱月光下不時皺起的眉頭卻能看出他一路都在思索。
這幾日來,李治平的一項項舉措他本是毫不關心,只是林城百姓和初到時那些帶著敵視的林城權貴們的改變還是看在了眼裡。
喜極而泣,歡慶,他們所要的,如此簡單就能得到滿足。
這也能看出他們想要的很明確,李治平給了他們想要的。
那麼,自己想要的,又是什麼呢?
助二裁和楚中恆奪了天雷宮,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嗎?
當他想起這一問時,忽然停下腳步,抬頭望向了天際彎月。
這些年,他時常想起了一個人,一個給予他至今唯一一敗的人,張知秋。
在他的認知裡,天雷宮是不敗的,而一個出身自孱弱凌風谷的張知秋為何會那麼強大?而數百年來唯一一個出身自天雷宮之外百英決奪魁的張知秋,為何又冒著為天雷宮所不容的殺身之禍於會場公然高呼還世人以自由?
自由,真的那麼重要?
楚玉琢不是不渴望自由,只是不知道得到了所謂自由,之後又該如何安身立命?
自幼作為天雷宮的一件兵器成長,提升修為是唯一的念想,那能保證自己不被殺,也能讓自己被需要。
脫離了天雷宮,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麼,這才是根本。
誰讓他已習慣了服從,天雷宮需要最強的兵器,他就去成為最強的兵器。天雷宮需要他去殺戮,他就去殺戮,需要他去威懾,他就去威懾。
若哪一日沒有了需要,沒有了命令,他便不知該何去何從,不知活著的意義。
天雷宮是一座牢籠,囚禁了他。但不知何時,天雷宮也成了他的歸屬,他已經離不開了,甚至也不想掙脫。
在敗給張知秋,又目睹了張知秋的死後,他偶爾會思考那讓人不惜豁上性命也要去做的事究竟有什麼意義。
但很快,一切又歸於平靜,天雷宮仍是天雷宮,它的霸權依舊一如既往的穩固。
張知秋的死好像毫無意義,他不過是做了一件愚蠢至極的事。
漸漸地,關於張知秋越來越不被想起。日後楚玉琢成為了司東,仍像過去一樣,只知服從,仍只把自己視作天雷宮的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