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齒輪,未來的齒輪,在這個節骨眼上與載著李治平的車輪重合。
車輪滾動,既遠去了什麼,又推動了什麼。
各有各的思量,各有各的盤算,每一雙眼睛都在看著前方。
誰都期盼著車輪滾向的是自己想去的目的地。
有人致力於推動,有人陰謀改變車軌,有人高高在上自以為是地等待坐享其成。
十日後。
八匹馬同拉的車駕駛入大秦境內。
大秦地輻廣袤,邊境距天雷宮還有百里,而生活在這延綿邊境數十里內的百姓,就是所謂的大秦棄民。
曾經的中原半壁,大秦的百姓逾千萬。
棄民半數,這半數就壓過言城的總人口。
為了供養天雷宮和龐大的因食子而牽入盤龍城的所謂大秦子民,這些棄民所承受的,比外八城的百姓更加苦不堪言。
看著驛道兩側的田地間,那一個個佝僂枯瘦的身姿,那一張張悲痛欲絕的臉。
李治平滿臉滿眼的悲憫。
這十日一直與李治平同坐車駕內的竇淵,則仍是微微閉目,什麼也不看。
十日來,他們兩人之間甚至沒有說過幾句話,李治平醒著的時候總是摸著他座邊的那個木匣不知在想些什麼。
直到現在,他看到了窗外那一路的大秦棄民。
車駕外,一行數百人,只有馬蹄聲和腳步聲。
李治平忽然叫了一聲:“竇罰。”
像是入定一般的竇淵立時睜開了眼睛,道:“在。”
李治平沒有看向竇淵,仍是看著一個個出現在窗外,很快又被車駕擋去的大秦棄民,道:“什麼是道?”
竇淵沉默了許久,道:“我不知。”
李治平喃喃道:“我還以為到了竇罰這種境界能悟道了,難道天雷宮雷法修道只是為了獲得力量嗎?”
竇淵也看向了窗外,道:“天雷宮不就是如此嗎,有了力量才能改變生存。為了私慾而修道,如何能悟道?天雷宮治下,大秦的人都揹負了罪孽,他們也未必無辜。換做是我們,也未必不會成為他們。”
窗外的棄民,並非全都是因為他們不願食子。
多的是人曾經希望依靠食子改變命運,只不過也多的是他們親生奉送給天雷宮的孩子沒能熬過最初的雷噬之苦而死去。
白白犧牲了自己的孩子,只獲得一筆不夠他們永遠改變命運的銀兩,耗盡之後,只能繼續作為棄民生存下去。
正如竇淵所說,天雷宮治下,逼迫百姓只能捨棄人性,他們別無選擇。
如果竇淵和李治平也是個普通的大秦百姓,他們多半也會走上這條路,也會成為捨棄人性的人。
捨棄了人性的人,如何能悟道?
這一切的根源,都在那份食子移契。
對自身血脈那種厭惡和作嘔的神情再一次浮現在李治平臉上。
竇淵長嘆了一口氣。
數百年遺留和滋長的罪惡,只能從根源上去解決。
食子移契早已成為天雷宮強盛的根本,多少人因它而享受榮耀地位和不勞而獲豐衣足食,天雷宮要廢除它就是自毀命脈,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的。
唯有依靠外部力量削弱甚至毀滅了天雷宮,將一切推倒重來,讓人性重回。
此去言城,是李治平第一次離開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