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言行已經很虛弱,他甚至連站也站不住,早已倚靠著牆坐在地上。
腦海中的悲鳴,從剛剛響起時到現在,已更加強烈。
頭痛欲裂,完全是憑著毅力苦苦支撐,一遍遍心道我還不能昏迷,至少要見到了賈全,否則,救不了黃城城主,也不知有多少人會與穆老爺子一樣一同殉命。
但現在,流金消玉苑那一片街區依舊喧鬧,換做是在外八城,這個時辰都已消停,可這裡卻遠不到結束的時候。
也難怪,對於大秦和天雷宮的人而言,黃城唯一的消遣地就只有這裡,而他們,又根本不受約束。
在玄武山時,洛依和葉光繼的擔憂還是發生了,言行已能不受聖山中生靈悲鳴的影響,但終歸還是避不過人世間的悲鳴。
視線漸漸模糊,也不再能夠思考,而言行仍頑強地不願閉上眼睛,暗影中看不見他的臉色,只有那呼吸,宛如被一劍封喉的將死之人般低沉斷續。
不知又再等待了多久,除了腦海中的悲鳴,耳裡聽到的喧鬧漸漸開始冷清。
又不知過了多久,耳裡幾近無聲。
而這時,已是下半夜。
只留有一絲意識的言行,想要掙扎著站起,但他全身已經無力。他只能匍匐在地上艱難爬行,把頭探出牆根下的陰影,向流金消玉苑張望,雙眼已成一道縫隙,他想要看清前方都需要用盡全身僅剩的力氣。
好在他看清了,流金消玉苑那一塊街區除了打掃收拾的夥計,已經看不到尋歡消遣的人。
匍匐的身形慢慢接近了那片街區的光亮,言行此刻的只有一個意念:一定要見到賈全,一定要見到賈全...
街區外圍一個正在打掃的夥計眼角餘光瞥見一個影子,本以為是條野狗,又感覺不像,定睛一看,瞬間驚出一身冷汗,同時驚叫了一聲。
附近幾個夥計趕了過來,看著地上的身形向他們爬來。
一個夥計低聲道:“這...這是人吧?”
於是,幾個夥計互相壯膽,慢慢向言行靠近了些,終於確認了這的確是個人。
有個膽大的夥計當先走上前去,把言行的身體翻了過來,問道:“喂,你怎麼了?”
回答他的,只有低沉而斷續的喘息,還有那雙已行將閉上但不知為何仍不肯閉上的眼睛。
另外幾個夥計也都圍了過來,檢查了一番,見言行沒有受傷,但他全身的衣裳已經溼透,難不成是落水後拼命掙扎著爬了上來?
當先的那個夥計道:“快快快,把他抬回去。”
幾個夥計搭手,把言行抬進了流金消玉苑。
正在撥弄算盤的管事見狀,走上前一看,問道:“怎麼了?”
夥計道:“這個人突然從路上爬過來,管家,救還是不救?”
管事瞪了他一眼,喝道:“說什麼渾話,當然要救。快,先把他抬進客房。”
管事放下了手中的活計,引在眾人前面開啟了一間客房,又把言行的衣服脫下,拿下他仍緊緊攥在手裡的包裹。
當那衣服裡掉出了幾樣東西,管事彎腰撿起時,隨意看了幾眼。
豁然間臉色大變。
急道:“快,扶他躺下。”
又指著一個夥計,道:“快去找個大夫。”
幾個夥計都不知道管事為什麼忽然這麼緊張,但也依言照做。
只是當那個要去找大夫的夥計才剛要轉身,管事又道:“不,不行,不行。”
那夥計又停下,一臉疑狐地看著管事。
言行已被放在床上,蓋好了被褥,但卻仍然還沒有昏迷,已無人色的臉上,嘴唇微微張合,像是要說什麼。
管事急忙走到言行枕邊,道:“你要說什麼?”
言行又再張了張口,管事還是沒有聽到他說什麼。
於是,伏下身子,把耳朵湊近言行的嘴,只聽到蚊蠅一般的聲音,道:“黃...黃城主....”
再沒有下文,只有這斷斷續續的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