鶯歌帶著擔憂的嗓音傳入耳中,屠千方才像是重拾現實一般看了她一眼,臉色蒼白握住了她的手。
君娉婷揭開自己身前這張面具,原本沉重的心彷彿被一擊重錘砸中。
她現在依舊能回想眼前人的聲音,那張微胖的帶笑的臉。
——咱們今後的日子一定能越來越好!
“姜嬸兒……”她覺得這聲音幾乎不像是自己發出的,如同從地底傳來的哀吟。
面具一張張被揭開,君娉婷看到了更多熟悉的臉孔。
——我男人就在那兒幹活,你若要買啊,就報我幸娘子的名兒,他一準就知曉了。
——嚐嚐我剛做的豆腐,熱騰騰的,加上一勺蜂蜜,那滋味真是絕了!
——哎喲!我老婆子咬不動這個,是我好不容易攢下來的核桃,姑娘多吃啊!
這些原本滿是笑意的市井鮮活的生命,就在不久之前,還跟她一起坐在門檻上談天說地的村人,如今面無表情、摩肩接踵地擠在祠堂前,表情呆滯如同玩偶,他們被抹去了自己存在的一切,只作為一個影子,一個工具,一個供人驅使的宛若桌椅一般的存在,就這樣站在這裡。
像一棵棵大樹,用血肉之軀,日久天長站在風雨裡。
其他人已經因為這喪心病狂的慘劇說不出話來,他們雖然與莊中人接觸不多,但他們都是曾經熱情招待過自己的人,都是曾經能說會道的面孔,如今只剩下一張張麻木呆滯的表情,怎麼能讓人接受?
“畜生!”石中劍從齒縫裡擠出這一句,“畜生!”
關南與李暮山兩人已經出離憤怒了,看著這一切,誰能夠沒有一絲憤怒與動容?
然而就在他們不知何以面對之時,眼前這些人動了,他們睜開了雙目,麻木的眼中映照不出任何人的倒影,卻能準確地找出攻擊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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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怎麼打?”石中劍大吼。
看著這些面孔,他們怎麼下得去手?
“打個屁啊!”李暮山爆了句粗口,“咱們進祠堂去!”
幾個人抵住祠堂的大門,將外面的活死人擋在門外,才換來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我們明明已經拔除了祭祀暗紋,已經不會有人被當做祭品獻祭,被變成活死人了啊!”李暮山愴然道。
“他多年埋下的伏筆,我早該想到的。”屠千方低著頭,重重將頭磕在放貢品的桌子上,重複道,“我早該想到的!”語氣中帶著說不出的自責與懊悔。
門窗緊緊關閉,桑新立的畫像依舊靜靜掛在那裡。
無風自動。
烏鴉幽幽立在祠堂裡的橫樑上,俯視著腳下這些人,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悲哀。
“已經再沒有挽回的機會了嗎?”鶯歌怔忪地問,她雖然冷心冷情,很多時候對於別人的死活並不在意。
可她在這裡生活了四年,這些年日日夜夜,哪怕只是件器物,也會生出感情。
況且是人。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姜嬸兒和桑叔他們變成這樣一定不會有很長的時間,可能,也只有一兩個時辰而已。”屠千方從痛悔中清醒過來,他昨天還見過桑叔,或許,事情還沒到最絕望的時候。
“十七叔是在兩年前去世的,我剛剛看到他了,他就在人群之中。”鶯歌說。“這些從棺槨從爬出的人,和新變成這樣的人混在一起,我們很難將他們分開。”
“一定還有辦法。”屠千方雙臂撐在桌沿,腦子想得有些發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