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何有時送到家時,已是華燈初上。
胖橘在車上睡了兩個鐘頭,已經餓得眼花了,臨下車前還把從車上摳下來的一小塊腳墊叼走了,回頭得意洋洋地瞧了秦深一樣,腳墊上留下一個醜得要命的大窟窿,跟報複他似的。
對上秦先生涼颼颼的視線,何有時心虛得厲害,連忙彎腰抱起了自家的小祖宗。
秦深目送她進了單元門,心裡默數了半分鐘,看見四樓的燈光亮起,開啟通訊錄記下了她的住址,順便在地圖上定了個位,儲存了。
“秦先生?”孫堯清清嗓子。
“走吧。”
晚上八點多,這個點市裡堵車堵得厲害,耳中充斥著亂糟糟的車流聲,窗外不時閃過的光影讓他連閉著眼養神都不行。
秦深一路上都沒能想明白,一個很久沒見過的“同學”怎麼能僅憑一個側影,就把人和貓都嚇成這個樣子。
更讓他煩躁的還不是這個人,而是有時避而不談的態度。盡管秦深努力以“有時認生”為理由說服自己,但被隱瞞的感覺當真不太好。
他生來掌控欲強,成年前這點還沒完全暴露出來,接手江氏之後,秦深才慢慢意識到自己這個毛病。習慣了三思而行、制定計劃、規避風險,他對任何脫軌的事都會覺得不安。
也是此時,他等到了訊息。
“秦先生,您下午讓我查的車主查出來了。您知道宏源新區那片麼?開發商裡有個盛氏集團,做商業零售地産的。”
秦深沒說話。
對面摸不清他的意思,只好繼續往下說:“您讓我查的車主是他們董事長盛效宇的長孫,也是小區住戶,住四號樓,叫盛安驊。”
秦深應了聲,掛了電話。
盛效宇他聽過,沒聽過他兒子,更沒聽過他孫子,大概也不是什麼成器的。秦深怕自己記岔了,又搜了下齊氏地産的股票,散戶多,盛效宇個人持股4。
孫堯今晚車開得異常謹慎,連平時聽慣的電臺都沒敢開,就怕秦先生會覺得煩躁。直到秦深開口來了句“給我盒煙”,孫堯的心提得更高,愈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秦先生怕是情緒不太對。
他是見過秦先生犯病的時候是怎樣的,情緒飽和時會連著三五天不出辦公室,將公司積壓的所有事情以讓人匪夷所思的效率完成,會把有錯別字的投資計劃撕成兩半,把高管懟得一無是處,哪怕是一個突如其來的鈴聲,他都會中斷會議,臉色鐵青地把人請離會議室,直叫一群高管兩股戰戰。
可等到精疲力盡之後就會立馬萎頓下來,他會一次性吞下半瓶抗躁狂藥物,站在十九樓的落地窗前居高臨下望著整座城市,目光深晦,一站就是一個下午。
這還是在秦先生自制力極強的前提下,若換做其他人被躁鬱症困擾,早就生活不能自理了。
孫堯還記得秦先生最近一次犯病,是在三個月前的董事換屆大會上,秦先生幾乎是硬撐著走出會議室的,出了門就眼前發黑,兩個人使了老勁才撐住他,這是被氣的。
想到這兒,孫堯戰戰兢兢從車內鏡往後看了一眼,沒暈。
他又想,秦先生的躁鬱症其實要比何小姐的社交障礙嚴重多了,社交障礙尚且算在心理疾病的範疇,能透過心理開導恢複的。躁鬱症卻屬於精神疾病了,必須配合藥物才能控制,停藥後連著兩次複發,意味著這輩子再沒有擺脫藥物的可能性。
這種情形下,秦先生剛才還能表現得那麼溫和,當真是不容易。孫堯心裡嘆了一聲。
等到回了家,開門後又是一室死寂,秦深原本就不太美的心情又低落了兩分。
茶幾上那包沒吃完的小魚幹莫名少了半袋,保鮮膜被摳破個洞。秦深扯了扯嘴角。
入秋時天氣轉涼,貓開始換毛了,上午時胖橘爬過沙發,好幾撮黃毛留在深色的沙發套上,特別顯眼。
秦深嫌棄得厲害,往手上套了倆塑膠袋,一腿屈膝跪在沙發上,開始認命地撿貓毛。
喜歡上一個養貓的姑娘,真是對潔癖癌的最大考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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