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你現在又把我想象成突擊隊員了麼?”
42號感到一陣眩暈,喉嚨發幹,竟然一時無法出聲。沉默了一會兒,他才說道:“我可以喝水嗎?”
山田伸手從床頭的櫃子上拿起水壺,為42號倒了一杯水,送到他嘴邊。
“謝謝。”42號勉強抬起頭,輕輕喝了幾口水,“我為什麼不能動?”
“可能是新的鎮靜劑的副作用,以前用的鎮靜劑對你已經失效了。”
“為什麼要給我打鎮靜劑?”
“你講的這些故事,和上次基本一致,只是這次把我也加進去了。”上田教授微笑著說道,並沒有直接回答42號的問題。
“為什麼要給我打鎮靜劑呢?以前的鎮靜劑失效了是什麼意思?”42號執意問道,彷彿這個問題得到解答時,一切疑問都會迎刃而解似的。
上田教授站了起來,似乎是要活動一下身體,他走到窗前,向外張望了一下,轉頭回來說道:“你想聽聽我對你的瞭解嗎?對你現在的狀態來說,可能會非常震撼呢……”
“請講。”
“嗯,也許能對你産生一些刺激,說不定可以幫你想起一些事。當然了,這也不是第一次跟你講了,上次講完後,你反應很劇烈呢……”
“不管怎麼樣,請講給我聽。這也是病人的權利吧?”
“好吧,我都快背熟了。”上田教授的表情非常和藹,彷彿是對著一個愚笨的學生,這樣的表情,42號似曾相識。
上田教授把裝訂簿翻到前面某處,唸了起來:
“42號病人,男性,年齡約為25歲至35歲,姓名不詳,國籍不詳,能流利的講日文和中文,亦具備讀寫能力。經過科學測試,發現病人對中文的反應近似於母語反應,建議採用中文溝通。”
42號這才意識到,上田教授其實一直在用中文和自己交談。
“但是,您也不知道我是誰嗎?”42號問道。
“別急嘛,這個只是警視廳搜查一課去年年底直接轉來的資料,聽我繼續唸吧。”
“警察?關他們什麼事?”
“耐心點。”上田教授說道,“病人42號,這是念到哪裡了?啊,這裡……1946年12月7日病人轉入本院時,精神處於崩潰狀態,自稱失憶。入院21天後,出現妄想症狀,自稱曾進入前關東軍經營的秘密地下細菌戰基地,並遭到不明原因的追殺。”
“這個不是妄想……”42號說道,但語氣明顯不夠堅定。
“曾嘗試的療法和藥物包括……”上田教授唸了幾個拉丁文或英文名詞,42號完全聽不懂,但看來是藥物或療法的名稱。“推斷病人的狀態,已非藥物可以控制……”上田教授抬起頭,表情有些沉重。
“您講的這些,並沒有什麼能證明這些事情沒有發生過。”42號仍然不願相信自己是妄想症患者。
“想要接受這些東西,對你來說當然是很難的事情,這也是由於你的病態已經影響了大腦,並産生了嚴重的精神分裂和多重人格症的跡象。如果我只憑說服就可以讓你接受事實的話,你也就不需要治療了。”上田教授說道,“根據記錄,這些嚴重的精神問題,和你在很多年以前可能遭遇過的一些事件有關。”
“什麼?您是說,您知道我的身世?”
“戰爭結束後,很多記錄被銷毀了,我們也只有一些殘破的片段,大約能拼湊出一些圖案……”
“這麼說,您知道我是誰?”42號急迫地問道,雖然無法確定上田教授的資料是否真的和自己有關,但任何與自己神秘的過去有關的東西,哪怕是片斷的,42號也如饑似渴的期盼著。
“這些,也許和你有關。”上田教授又端起了裝訂簿,看了一會兒,然後對42號講了起來:
“為了進行野蠻殘忍的長期戰爭,最終達到長久、完全佔領滿洲,也就是現在的中華民國東北地區,舊陸軍中勢力最大的派系,即所謂的‘關東軍’,以及現在已被佔領軍解散並遭到清算的秘密警察部隊——憲兵隊,建立了一支秘密部隊。部隊設立的初衷,是透過精神控制手段,培養絕對忠誠于軍隊目標的‘僵屍代理人’。這個計劃,被秘密地稱為‘屠龍計劃’。這個計劃的保密程度之高,除了相關參與人外,在當時甚至連大本營和戰時內閣都無人知曉。為了掩蓋計劃的真實目的,參與這一計劃的一些軍隊高階軍官,甚至做出了一個與此計劃同名的飛機研製計劃——也就是‘屠龍’重型戰鬥機研發計劃。以此方法,他們挪用了大筆資金,並利用關東軍控制的滿洲飛行機製造社滿飛)做幌子,推測最晚從1938年開始,在所謂滿洲國境內搜尋並誘拐被認為適合的當地青少年,在秘密訓練設施中進行所謂的‘精神修煉’。雖然名為修煉,但實際是使用包括物理、藥物、催眠和其他精神強制手段在內的非人道方式,對受害者進行洗腦,灌輸符合軍隊目標的思想,並進行強化軍事訓練。‘精神修煉’結束後,這些人,也就是‘僵屍代理人’,被送回社會,因為他們的社會和文化背景,他們將很容易重新和當地人融合在一起,但當有所需要時,就能搖身一變就成為軍隊意志的執行者,任務包括收集情報、暗殺、破壞、煽動和顛覆行動等。與傳統的間諜或叛變者不同,僵屍代理人甚至往往不知道自己曾遭到洗腦並接受訓練,似乎是一些特殊的藥物和精神控制手段,比如重度的催眠,讓他們對自己的這段經歷幾乎沒有知覺。這樣他們就成為最理想的滲透者。據稱一些僵屍代理人進入了滿洲的抵抗組織,有一些甚至透過某些途徑進入了其他反日國家內部。這是由於,從戰爭中期開始,僵屍代理人的選擇範圍已經超越了滿洲當地人的範疇,據信一些被俘的聯合國軍青年士兵,以及太平洋戰爭、也就是所謂大東亞聖戰初期,日軍從東南亞殖民地俘虜和綁架的部分英國、法國、澳大利亞、荷蘭及印度人,也成為屠龍計劃的犧牲品……
“精神修煉的本質,使用包括大劑量的非法藥物、高強度電擊療法和極端危險的精神外科手術以及催眠和強力暗示等精神控制手段,對受害者進行的人格重塑,或者說是植入新的人格。以這種方式強行植入的人格會給受害者帶來嚴重的精神問題,比如精神分裂症、失憶症、極端暴力傾向、嚴重自我封閉和自殺傾向等等。據稱只有不到1的受害者可以完成精神修煉,而剩餘的人,由於精神傷害過大,部分被秘密處決,部分成為關東軍在滿洲進行生化武器試驗的試驗品……
“然而,即使是被認為‘合格’的僵屍代理人,在不確定的時間後,也可能會並發精神疾病,最常見的是極端暴力傾向和自殺傾向,精神分裂導致的多重人格症估計也是常見的後遺症,當然並沒有相關的資料,這些只是推測。支援這一論斷的人,其最有說服力的證據是,日本簽署停戰協議,從實際上宣告投降後,關東軍也解除了武裝,並最終被完全解散,應該說關東軍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業已發生,但並沒有發現大規模的僵屍代理人暴動事件,因此有人推測由於技術手段的侷限性,導致大部分僵屍代理人已經從實際上失去功能,當然這是比較婉轉的說法,實際意味著這些人可能已經因為嚴重的精神疾病失去執行能力,甚至自殺了。但是這只是最樂觀的判斷,近來有間接證據表明,屠龍計劃曾有身份不明的第三方勢力參與,有人聲稱是一個名為‘讀書會’的共濟會式的影子權力組織在戰爭後期與軍隊勾結,繼承了這一計劃,並繼續培育僵屍代理人以備不明用途。這些資料雖然並未公開,但在聯合國內部也引起了重視。以上這些資料,就是佔領軍能提供給我的最詳細資料了。”
“您是說,我也是僵屍代理人?”42號問道。
“很有可能,至少有些人是這麼認為的。”
“有些人?”
“為從你的大腦裡獲得有用資料,不惜動用任何手段的人。不過目前你需要面對的最大考驗,還是那些想把你直接送上絞架的人。”
“我做了什麼,要被絞死?”
上田教授遞上一張照片,42號的冷汗再次濕透了額頭,甚至流進了眼睛,視線也模糊了。他瞪大眼睛仔細檢視著照片,照片上的人,他絕不會認錯。
這是一張人的半身照,似乎是為了儲存在某種資料或檔案表格上而拍攝的那種2x2英寸照片,照片中的人,42號相信自己在餘生中也不會忘記。那是南少佐的臉。
“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