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這麼著急嗎,為什麼不能等一等?”
“以後你會明白。”
“我不需要明白,我只要現在的結果如我的意。”
瑟蘭督伊咬了一下唇,貝倫覺得精靈還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他猜到可能有些話會很無賴,精靈會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難於啟齒。
“我要你兌現當初的承諾!”
貝倫見到精靈眸中似有錯失的痛而心有不忍,他沒有遺忘那是瑪吉,36年了,以馬的壽命而言它應該已經不在了或者剛剛逝去。貝倫眼中的堅冰一點點地溶蝕,最後他牽來一匹快馬吩咐一半兒的精靈護送瑟蘭督伊歸途平安,而傑爾曼、柯林斯、亞希伯恩、卓爾、格瑞斯則跟隨貝倫返回嘉蘭島。
“我也要回家。”
“姐姐——”卓爾喊道。
“你先回嘉蘭島,我現在回家報平安。”
貝倫遞給瑟蘭督伊一隻滿滿的箭筒,像探親結束例行告別那樣說道:“路上小心。”只是這句話不能安慰他自己,貝倫心想,原來你還記得我的諾言!貝倫的腳像沉進了地裡或者是他的心太重所以才動不了身,他望著多瑞亞斯的那個方向,猜測瑟蘭督伊一定不會回頭。
我能對一個捨命愛我的美麗女子無感嗎,瑟蘭督伊!男人不是做夢都想著每天醒來就能看見年輕漂亮的女孩兒,更何況這位女子是因為愛我才守護在身邊,我怎能辜負她的深情。而拋卻肉體形態之後剩下的愛是什麼呢,你能回答我麼,瑟蘭督伊,那種只存在於詩歌傳頌中的愛情,如果不是貝倫與露西恩之歌,那麼,留在時光片段裡的會是什麼?
貝倫回到嘉蘭島,他搜查過瑟蘭督伊的房間,不見了那罐兒許願砂,他知道瑟蘭督伊不會再回來。而精靈落下了琥珀花,那朵兒迎向陽光將看到陰刻的名字——精靈的名字——好像花瓣的脈落,還有那把臘質濃稠的琥珀小梳子。
當迪奧決心重振多瑞亞斯的國威,帶領子女去往明霓國斯,貝倫託卓爾將白琥珀花與梳子帶給瑟蘭督伊。迪奧走得猶豫,但幾十年對精靈來說算不得什麼,對半精靈來說也不必放在心上,重逢的時間很快就會來臨,他也不想像他的母親,以為生命可以無限期地等待,卻不想身為精靈和邁雅的父母先行離去。在這世間,精靈的靈魂終將團聚,只是除了露西恩。
經歷薩恩渡口一役的年輕精靈貴族跟從貝倫領主回到嘉蘭島半年多找不出辭行的藉口,當迪奧提出繼承庭葛的王位回歸多瑞亞斯之際他們即刻擁戴護衛他透過半獸人小隊蹂躪之下的貝爾蘭森林。
等莫奈爾理解了自己的心已經太遲了,等她無時無刻不在掛念巴丁因此放棄了嘉蘭島的安逸生活,迪奧的隊伍已經走出太遠太遠。綠精靈想要阻止她的冒險,把她反鎖在房間,可是莫奈爾突然升起一陣混沌的勇氣竊取了一條船去追趕命定的精靈。
如今的辛達精靈也像自由同盟崩潰後歐西瑞安的綠精靈一樣在半獸人的鐵爪下惶惶度日,曾經富裕繁華的莊園封閉起來,黑夜之下狼人恐怖的嗅覺、狂熱的殺戮、邪惡的折磨,讓星辰都不忍直視不停地閉眼。
“看,一個人類女孩。”
“不,一個女精靈。”
“管她是什麼,殺死她,取肉。”
“迪奧那小子跑了,問問她知道不知道去向。”先前那個更加嘶啞的嗓音說道,他轉過醜陋的頭,一包膿血蹭在隱蔽處的樹枝上。
“問過了,就吃了她。”另一個緩慢蠕動被膿皰擠壓的唇,發出平板的聲調,斜斜看著它的頭領,灰白的牙釉暗紅的齒齦好像咬掉了對方臉上的血皰,它極度饑渴,搖晃著頭粗啞地發音,“啊——”
“抓住她……”半獸人在喉嚨深處告訴自己。
莫奈爾內心充滿了恐懼,像被黑夜追殺,瘋了一般地逃竄,慌不擇路。在早春化凍過幾次的冰泥上滑了一跤,她摔倒時壓斷枯枝的碎裂聲嚇到把自己滾了一遭。未系緊的弓從背上掉落,她換了個視角辨認出藏身樹後的大塊頭野獸。
箭在弦上,心不再抖。
巴丁跑向這裡,優秀射手的頂尖兒視力讓他看到夜幕下苦鬥的莫奈爾和隱藏實力的矮人與半獸人,這些來撿便宜的獵殺者剛好排成直線,在巴丁的箭道上串成一串兒。巴丁搭箭,他在矮人身後很遠,不過這是個偷襲的好位置。
獵捕莫奈爾的半獸人中箭倒地,埋伏最近的半獸人怪叫著回身亂放箭,它的同伴腦袋上有一處膿皰瘡被放了黃水。巴丁的箭壓得極低,貼著蹲踞的半獸人頭皮射入打鬥中的半獸人大腿。矮人的計策被攪亂,他們被迫提前迎敵。然而巴丁實在是離得太遠,來不及迎接莫奈爾。莫奈爾沒有當矮人是獵人,她還在幫助矮人。她不清楚在渡口發生的戰事,精靈與人類都遵守協約對此諱莫如深。巴丁還在無聲奔跑,矮人已解決掉礙手礙腳的半獸人活捉了女精靈。
“說,迪奧在哪裡?”矮人繳了她的弓,向下揪著她的頭發強迫她彎著身子仰視自己。
“我不知道。”
另一個矮人拿刀子割了女精靈的頸,他割得淺,只是放了一點兒血。
“迪奧走得是哪條路?”
“我真的不知道。”
巴丁從風兒探聽到的訊息判斷,難道還有矮人軍隊埋伏在這邊?必須盡快通知迪奧做好防範。他看到他的莫奈爾在哭,矮人用鈍刀子割著她的脖子,那一定很痛。莫奈爾哭泣著不敢動,矮人很滿意她流淚的模樣,相信她很快就會抗不住酷刑的折磨。
“迪奧去多瑞亞斯幹什麼?”
“我沒有見過任何人。”
“你來做什麼?”
“我迷路了。”莫奈爾說了實話,她的孱弱與怯懦不是裝出來的。但矮人不知道女精靈煨彎身體時手已碰到靴筒,矮人只顧辨識女精靈臉上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卻未察覺現在令她害怕的是內心爭鬥著要不要殺人。
我的莫奈爾在哭,她的脖子被矮人攥在手裡。巴丁的手有些抖,扶不穩弓,他聽到莫奈爾在啜泣。女精靈抽出小刀,刀尖向下,由雙拳護著,一想到要殺人她就雙臂顫抖,而矮人只當她嚇得要命。她抱拳抵住心口,機械地回答矮人的問話,不回答脖子上就多挨一刀。她不確定哪句話會洩漏軍情,雖然她全回答為不知道,但不知道也會在提問的誘導下出賣些許資訊,而這樣問答的結局只能以她的死亡告終。
莫奈爾仍在哭,她的刀尖向外剋制住本能的抗拒遞出利刃,希望血脈被挑斷之前刺中矮人的心窩。巴丁的箭穿喉而過,在莫奈爾為報己仇赴死的一剎那結果了威脅她生命的那個矮人。莫奈爾仍死死握住刀撲在矮人身上。插在矮人心口的刀子沒了柄,矮人的手指勒住了她的脖子她也不肯放手。巴丁上前一刀削去矮人的頭,將莫奈爾摟在懷中,她的手死死扣住帶血的刀刃,嚥下殘忍的淚,像吞下一碗羊油流到胃裡燃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