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哭了,不要哭了,放下刀,不要害怕,相信我會保護你的。”巴丁抱住她。
淚痕猶在,女精靈微微睜眼。刀子掉了,她抱緊巴丁。等巴丁胸前那一層獵裝被她的鼻息燻暖了,她小聲問道:“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小傻瓜,想明白個事兒這麼慢,確認自己的心花了這麼長時間!”巴丁按住她的頭,吻在頂心,“我知道你會追來,你該想明白了。”
“謝謝你救了我。”
“我要謝謝你勇敢地正視了自己的心,沒有向生活屈服。”
莫奈爾抬起了頭慢慢噘起嘴。
巴丁笑了,他的解釋聽起來更像故意氣她,“我沒有調侃的意思噢!”
“我們要快速離開這裡,帶上你的弓,”巴丁將輕巧的木弓插進女精靈的皮帶扣裡,“矮人可能有陰謀!”
矮人的陰謀也是那麼的直白,年輕的費拆王子下令攻擊返回多瑞亞斯的迪奧。攝政王裡尤裡極力的勸阻終於挑起了兩派內戰。費拆的火爆脾氣一挑即燃,繼承自先祖剛愎自用的秉性暴露無遺。
“精靈殺死了我們族人的父親、丈夫、兒子,我們最優秀的子孫,這是要滅掉諾格羅德矮人的種族。”皮諾特的書記官攤開兩手,顫抖地舉過肩,痛苦地呼喚,“國王陛下,我們的同胞剛剛流過血,我們不能放下這個仇恨——咳咳——咳——”
他太老了,聲嘶力竭地請願讓他的精神難以為繼,侍從上前攥住他寬大的袍袖攙扶著這具悲憤的軀體,但他激動的呼號讓宮殿之上未上戰場的矮人貴族心有愧疚血頂腦門。在國王被殺同胞受戮之時退居安然的石窟宮殿是戰士的恥辱。矮人不怕死,矮人最受不得侮辱。
費拆的眼瞼繃緊,鐵灰色的眼珠兒上有血光滾過,他拔出配劍遙指天穹,“讓敵人領受矮人複仇的決心,懼怕矮人的威力!”
“停下。”
裡尤裡深知現在不是複仇的時機,看圍攏上來加入軍隊的年輕稚嫩計程車兵,他們的個頭兒將到長劍的高度,他們都是需要大力栽培的預備戰士,再過上十幾年,他們將在戰場上所向披靡,但他們現在擁有的是青春和潛力,不是戰術和戰鬥力。
“你們不能這樣上戰場,連最基本的防護都沒有,長矛和刀劍都不稱手。冷靜下來,我們要複仇,而不是送我們的孩子赴死。”整個諾格羅德,連一個像樣的統率都找不出來,終生在桌案前供職的書記官制定的戰略,見習國王指揮的一場戰鬥,勝算能有多少?
“開啟武器庫,由戰士自行挑選合用的兵器,推起戰車,我們就出發!”
費拆你知道拉車的是什麼羊嗎,布陣的口令攻守的號角又是什麼,戰車上的重型長弓怎麼施放?
“不能是現在,一支沒有經過訓練的童軍會誤傷已方。”
已經痛失兩個孩子的老人站在鐵甲衛士的圍攔之外喊道,還有其他老人在呼喚自己迷失於熱血中的兒子。
這本是立春之日,是祥和的焰火騰空向矮人之神祈求健康快樂的日子。這些聽著睡前故事長大計程車兵行將邁上的血腥戰場卻不一定會有故事中的英雄。11位矮人因何被殺還是未解之謎,但矮人對精靈的掠奪和精靈對矮人的屠殺已成血淋淋的事實。最初的因由已無心徹查,仇恨的種子世世代代在心中生根發芽,邪惡的血花兒朵朵綻開,正應了黑魁首毀滅美好事物的心機。
為複仇,費拆頑強到固執,他的好學不再帶給子民溫飽,精靈與矮人的邊境磨擦耗損了各自的生命與年華。所有的作為不再有榮耀,所有的創造只為完成殺戮機器,所有的日夜只有仇恨一種色彩。詩歌創作都已停止,宮殿積灰無人去擦,所有的矮人全部排列在校場上,長柄戰斧延伸了他們的破壞力,昔日構建恢宏宮殿的魔法如今使來只有崩塌。
如果不是有裡尤裡,果蔬自生自滅,風調雨順之年也只有落花。費拆專攻軍務疏懶財政,諾格羅德遭薩恩之戰重創以來物質匱乏,終於讓兩派開始正視現實的問題——塑造了矮人將士銳利目光善戰頭腦的統率是否有辦法還給他們健碩的身軀。現在那些上山勞作土裡刨食的精幹背影是費拆王心頭的一道傷,他曾向貝磊勾斯特求取戰備援助,但那裡的矮人王回答:“為戰爭,不可取。”
矮人一年的操練,驚動了山林的鳥獸,使得諾格羅德地區成了附近行商最為安全的通道。矮人因為不事種植,也因為周邊人類厭煩了他們與精靈曠日持久的爭戰不肯供應糧食,所以矮人以糧租代替了通行費用,也給予他們的人類鄰居套利的實惠。諾格羅德地區麥子價格飛漲,人類一半獲利一半虧損,又呈現出寶石市場震蕩的那些年物價混亂的景象。
人類提出對抗聯盟,與諾多族的好戰派合作,攻陷迪奧的明霓國斯,結束灰精靈對貝爾蘭的統治。裡尤裡婉拒了他們的要求,在悲劇的導火索、精靈和矮人仇殺的原由沒有澄清之前,他認為不宜引發更多血案。
貝磊勾斯特的矮人顧念同族情誼出借了種子,擺明瞭不是為諾格羅德的戰備提供資源。現在這些種子堆在宮殿的議事廳裡,裡尤裡終於勸說兩派和解,忍一年之饑讓種子生出種子,讓矮人一年之後恢複手劈半獸人的臂力。
又是一年的立春,土埂之上煙火連綿,焦煙之下覆蓋著新的希望,不論仇恨有沒有被時間遺忘,生存下來的人首選填飽轆轆饑腸。
裡尤裡拿起那件因精靈與矮人交惡再沒有機會給付的勾沃恩的軟甲,心中想道,從此欠著不還了,他倒希望那個精靈前來收帳。裡尤裡看著焰火升起的那個方向,那之後貝爾蘭的廣袤森林中,明霓國斯隱藏了永不消解的血仇謎案。在這件事上,裡尤裡永遠最先站在矮人一方。矮人放焰火的歡樂在繼續,可是誰還記得多年之前多瑞亞斯的冬季盛況,精靈的焰火早已消失於森林上空,那一處是沒有了庭葛王的明霓國斯。
多年以後裡尤裡逝去了,他曾經眺望的那個方向,他的族人見到了煙火滿天,濃煙籠罩之下是從此沒有了多瑞亞斯的貝爾蘭。
灰精靈永遠不會忘記一幕幕的悲劇,新的希望凝聚之後很快就破滅了,接踵而來的是陷落與絕望。而在那些跨越了迷霧山脈的灰精靈心中,明霓國斯是他們最為珍貴的一段記憶,是一種刻骨銘心的驕傲,也是一處不容觸碰的傷痛。
彼時,慘案初發,較真的精靈偵察現場,反複推敲,向隱秘的通道尋求證言。
也許庭葛王沒有好脾氣,但前提一定是矮人背棄榮譽起了貪心與歹意。也許矮人不懂得掩飾,但精靈王天生就能看破人的心思。也許庭葛王忘記了他孤身陷於矮人包圍之中,但一定是矮人先忘記了他們正身處精靈的堅固石洞。
“這裡,是矮人的長柄戰斧鑿出的裂。”索西將軍跨過地上的宮燈碎片,又指向爐臺低處森白的劃痕,眼睛緊盯被衛兵壓在地上的矮人俘虜,“這一處是精靈之劍阿蘭路斯的劃痕。”
在場的眾位領主看向跪著的俘虜,那矮人將臉埋進雙膝之間,羈押他的衛兵提起他的腦袋讓那張蒼白而慚愧的臉孔面向各位大人。矮人衣衫焦黑,形容憔悴,肢體彷彿死去了一樣任憑拉扯。逃亡不過半日,是什麼迅速消耗了他的身心?
慘案在“收獲日”之前發生,一年一度的盛大聚會也因此中斷,各位領主大人聞此噩耗尚覺緩不過神兒來。矮人巨匠蹊蹺地出現在橡樹裝飾的入口,鑲嵌完好的諾格萊迷爾在他們的衣袋中閃光,他們還滿口指責精靈王沒有信義。王的侍官發現了工作間的屍體,灰精靈的至王高已經殞落。
歐羅費爾聽著索西的分析,將軍說道:“只有偷襲才能得手,否則矮人毫無反擊能力。”
矮人的內心一片空白。
歐羅費爾問道:“奧力的子民,誕生於中土的黑暗時刻,品行高尚,心志堅韌,縱使黑暗邪魔加身亦不能改變其忠信的本質,是什麼讓矮人不再與榮譽續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