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下雨了嗎,沒有,水量不夠;要下雨了嗎,沒有,濕氣不夠;要下雨了嗎?
波動漸漸清晰,樹木幹澀的嗓音像枯葉在風中輕抖。
一線寒涼破空而來,撞在精靈指間,直刺瑟蘭督伊頸窩。
樹木之間一人高的斑茅膽草羽狀葉簇輕微抖動,黃色的管狀小花脫落下來,在清新的樟木香氣中攪起一股淡淡的腐臭。
瑟蘭督伊看著指間木箭的鋒,一聲草莖斷折的輕響從不遠處傳來,那個射箭的精靈終於到了。莖杆分開,她踩碎了一棵悄悄生長的續斷菊。
“啊,瑟蘭督伊大人!對不起。”揹著長弓驚慌失措的莫奈爾沒有看到別人,身體先於意識有了認知,立刻矮身跪了下去。
“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莫奈爾接下去結結巴巴地搶著表明心跡,她不敢抬頭,也不懂得體會對方心意,只是想著快點解釋清楚自己沒有惡意。
“我,巴丁在教、教我、射箭。”莫奈爾雙肩抖動,她用力地說,“我選中一處目標,射、射一箭就跟著箭跑。”
“最後一次我沒有選目標,”她猛然抬起頭來,眼神混亂,似在一片空白中找尋記憶。她說得連貫的地方語速很快,聲音微變,不連貫的地方語聲打結兒,用力喊出下一個單詞。
“我沒射中樹枝,我追那支箭……”
莫奈爾說不下去了,她看著金發精靈平靜的眸子,他似相信了不著惱不著恨,又似不信了無所謂地聽著她的巧言強辯。莫奈爾感覺自己虛化在空氣中,像一顆鬱金香種球被一層層剝皮,任由對方隨意翻看內裡最隱秘的思想。
木箭被遞過來,她機械地握住。金發精靈轉身離去。在她眼角那一片衣擺就要消失之際,莫奈爾突然站起,有時她都佩服自己愚鈍的勇敢。
她聽見自己大聲說道:“如果我能射中就不會發生這種意外了……”
“你要我教你射箭?”
“每個精靈不都應該學會射箭嗎?”莫奈爾神色黯然,眸下水光閃動,漸漸溢位眼眶,“巴丁不是個好老師,他脾氣很急,可我總學不好,所以我沒有在靶場練習,不想被他罵。瑟蘭督伊大人肯告訴我學箭的捷徑嗎?”
“射中你選中的地方100次,連續、不間斷地。”
“啊?嗯!”莫奈爾笑眼張開,只見一抹金色隱去,斑茅膽草合攏,密集得透不過視線,卻有語聲從那邊傳來。
“你奔跑的速度不夠。”
“咦?”原來沒有那麼高的草的,莫奈爾好奇地鑽進去最終踏在了青石路上。
西邊起風了,日光被黑雲遮蔽。
莫奈爾回到香樟樹林,瞄準一處樹突放箭,連續瞄準10次,10箭全中。當她把距離拉遠,從熟悉中感知射線的軌跡,找準手感,箭鋒帶著祈願尋著她的目光直穿樹葉,一箭、兩箭……25箭……35箭。
“啊——”莫奈爾長嘆一聲,抹了一把額,“要去35個地方撿了。希望到時天還沒有全黑。”
“一支、兩支……還好噢,這次箭矢沒有散落得到處都是,還少一支,去哪兒了呢?”莫奈爾細仔回想,最後一箭因為她手臂痠痛,從失去樹葉的那個空位偏右射出。
“就算是精靈在沒有星光的樹林裡穿行也會碰到頭。”莫奈爾揉著自己的腦袋抱怨,她停下靜聽細微的收翅之聲,還有啃噬的輕響。
“不要過來,只有我一個啊——”
樹上掉落殘渣,莫奈爾一激靈兒拔足狂奔,一頭撞在樹杈上,卡出一連串兒的咳嗽。她撲倒在草地上,指上蟲子爬過,蟲子堅硬的腳像裝了刺刀。
“不像螞蟻,它們會飛,螞蟻也會飛……”
莫奈爾大膽捏住一隻蟲子,像拿住一隻機簧,它從半精靈手上彈起——飛蝗。
“巴丁,是蝗災——”莫奈爾拍開巴丁木屋的門。
樹枝上零星落了幾只蝗蟲,這裡的蟲子還不多,人類居所那邊的草叢裡全是跳躍的大個頭兒飛蝗。幾個年輕人驚恐地出來檢視窗欞上幾欲撲進來的蝗蟲。
“該死的這到底怎麼一回事?”他操起掃把擊打窗欞,飛蝗轟地一下炸開,許多都蹦到了衣服上,人們這才發現屋下牆角的老灰裡全是蟲子。
“咳咳——”
忙亂的男主人踢踏著灰土打掃自家房上的蟲子,婦女提燈來照,始驚見緩慢蠕動的恐怖景象。蟲子撞在燈罩上,撞在女主人臉上、眼睛上,整個空間全是飛動的翅膀。女主人摔了燈,火舌在地上吱吱蔓延。
“快滅火,你這個蠢女人!”
“咳咳——”
“土太幹了,別掃了,都是灰。”
嘩——
另一個女人揚起一盆水潑在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