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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沖是七月初回到的應天,向朱元璋稟報路上的經歷,並呈上簡若顰的書信。關於書信的內容,他曾經和駱星臣兩個人猜測過,駱星臣說:“簡若顰一心只想得回丹楓九霞閣,此信定是懇請西吳王相助,待取了關中,將丹楓九霞閣交還與她也。”而至於簡若顰有沒有為這個要求主動提出效勞,和準備怎樣效勞,他們就猜不到了。
離開湖廣,駱星臣就和淩沖分了手,北上自回洛陽。淩沖騎馬回到應天,把彭素王的話轉告朱元璋,朱元璋冷笑道:“他是甚麼東西,也敢警告於我?草莽匪類,他若不來招惹我呵,我也懶得理他,若敢胡為,我卻不信他真個武藝天下無對,我殺不得也!”淩沖不敢辯駁,可是也不願意附和。
朱元璋罵了一陣,面色突然一變,笑著對淩沖說:“令尊已歸來了也,大肉居三日前便已重新開張。退思,你匆匆趕回,想來還未曾與家人會面,且速速回去,替我拜上令尊,就說朱某國事倥傯,不得閑空去光顧,好生煩悶者。”
淩沖聽說義父已經回來了,心中大喜,急忙告別了朱元璋,出城往大肉居而來。但是距離大肉居越近,他心中越是忐忑不安:倘若艾布老爹不同意自己和雪妮婭的婚事,義父空手而回,那可怎麼好?
才走近後門,先聽到一聲長吟:“……掩金觴而誰禦,橫玉柱而沾軾。居人愁臥,恍若有亡。日下壁而沉彩,月上軒而飛光。見紅蘭之受露,望青楸之離霜。巡層楹而空掩,撫錦幕而虛涼。知離夢之躑躅,意別魂之飛揚……”
淩沖聽了,又是歡喜,又是傷感。歡喜的是,聽這人的聲音腔調,分明是師父冷謙,師徒數年未見,今又相逢,自然欣慰。傷感的是,冷謙所吟的,分明是江淹所作那篇著名的《別賦》,“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淩沖想到和彭素王的生別,和史計都的死離,不禁神傷。
他下馬緊走幾步,到冷謙面前拜倒,口稱:“師父,您卻是幾時回應天來的?”冷謙伸手扶起他來,拈須微笑:“三日前,我與令尊同回的應天。此行往大都去為你提親,我也有苦勞哩。”
淩沖臉上一紅:“師父,您都曉得了。”冷謙故意一板面孔:“為師的我是明教徒眾,幾番勸說,你都不肯入我教門。為個女子,你竟肯加入。真個重色的無行小子,我看錯了你也!”
淩沖知道師父是在開玩笑,可是聽了這話,畢竟有些發窘,囁嚅著說不出話來。冷謙看他這般模樣,再也忍耐不住,“哈哈”大笑,然後問他:“西吳王的差事想是辦完了,才回來應天的麼?”
“正是,”淩沖巴不得他轉換話題,急忙說道,“師父何事一人獨立在此,吟那離別之賦?”冷謙假裝嘆了口氣:“我嫌店堂裡氣悶,令尊又嫌我在廚下礙手礙腳的,無奈只好到店後來閑踱了。偏要心有愁苦,才能吟詠《別賦》麼?江郎如此佳作,便鳥語花香時吟他幾句,又有何不可?”
他拉著淩沖在一個小柴堆上坐下來,說:“先休去打攪令尊,他歇業許久,才開張,老食客們便蜂擁而至,此刻忙得手腳並用哩……”淩沖聽了好笑,廚子燒菜,怎麼可能“手腳並用”?又聽冷謙問:“這兩年來,你經了不少事,都備細講來我聽。”
淩沖對師父不敢有絲毫隱瞞,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近來的遭遇講述了一番。冷謙不時插一句嘴,提幾個問題,等聽淩沖講到邱元靖,他撚須點頭:“這個師弟,我也只會過數面。師父常說我凡心重了,修不得道,不教我出家做道士。現下看這師弟,真個得了師父的道統哩……”
淩沖問道:“師父也曾參與那伽璘真辦的豪傑大會,可曾見會上救一個粗蠢漢子的事?那救人者卻有幾分象是師叔哩。”冷謙點頭:“我自見了,原也疑是他,你這樣一說,可落實了也。”淩沖道:“但師叔偏是不認。”冷謙“哈哈”大笑:“他不認是他自家的事,我認定是我自家的是,有甚奇怪?”
淩沖好不容易把遭遇講完,終於得著機會打聽陳杞人和冷謙大都之行的結果了。冷謙笑道:“看你這般模樣,定是急得不耐煩了。只是可惜,此去大都,卻無絲毫結果哩。”淩沖心裡“格登”一下:“莫非艾布老爹不允麼?”
“他若不允,雖忒可惜,也是結果,”冷謙笑道,“所謂的無結果,是他既非允諾,也非不允諾。他說早定了兩年之期,那姓淩的小子若想娶我女兒,便往大都來娶,求婚定親,有甚麼意思?”
淩沖沉吟不語。冷謙拍拍他的肩膀:“此行倒見著那個回回女子來,確是好姑娘。我若是他爹呵,想也一般回答。譬如做生意,要錢貨兩清,才有賺頭,口頭下了定,與不下有何分別?天下紛亂,今日不知明日的生死,便定了親,也未必結得了親,何必多此一舉哩?你不若暫卸了西吳王的差事,往大都去娶了她便罷,教令尊去關說,原本無益的。”
如果是半年前,淩沖聽了這話,一定又拿“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的話出來搪塞。可是最近,他對雪妮婭的思念越來越深,尤其數月前去了趟大都,卻未能見著心上人一面,這種似近忽遠的境況,更加使人哀愁懷想。另一方面,見了史計都、彭素王等人的遭遇,他現在入世之心,多少有些銷磨。於是輕嘆一聲:“師父講的也是,且再商議。”
※※※
當天晚上,陳杞人全家,也包括好友冷謙,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飯桌上自然提起淩沖的婚事,綠萼道:“不如教你義父與你師父一道陪你往大都去,與雪姑娘偕了連理,卻不是好?”淩沖紅著臉搖頭道:“何必如此著急……”
師兄郭漢傑“哈哈”笑道:“我已訂了親事,師弟你還無著落,你便不急呵,師娘可急得狠哩。”陳杞人點點頭:“你若真的歡喜雪姑娘,那便盡快娶了她過門,免得夜長夢多。若你心中尚有猶豫,講出來,大家參詳。”
不知道為甚麼,淩沖的眼前突然浮現出王小姐的倩影。他搖搖頭,努力驅趕這時不應該出現的奇怪念頭,低聲說道:“兒心中自然是願意的,只是……艾布老爹要我先做了,才好娶他女兒,卻不知這怎樣做法?”
在座眾人對都毫無瞭解,聞言面面相覷。過了好一會兒,冷謙才突然想起來:“江南本少回回,咱們也不知如何做了。只隱約記得,江都有個回回堂,煞是有名,你不如到彼處去請教,若彼處可行入教儀式,便好遂了心願。”
江都是揚州路的治所,運河東岸的回回堂,是黃河以南最著名的清真寺。據說創教教主穆罕默德的第十六世裔孫普哈丁於南宋時東來傳教,死後便葬在這裡。淩沖在大肉居住了四五天後,就啟程往揚州去,往這間回回堂請教做的方法。
幾經介紹和輾轉,終於見到了回回堂的教長木撒飛,當地教徒習慣用波斯語稱他阿訇。淩沖來到木撒飛家中拜訪,木撒飛問淩沖想做的原因,淩沖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囁嚅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講了。木撒飛“哈哈”大笑:“休道自身動機不純,怕我笑話於你,此亦常事也。我卻不因入教原因而對教徒分別上下,我只看你入教後是否虔誠表現哩。”
淩沖問木撒飛,要怎樣才能成為一個。木撒飛說:“我教戒律雖多,入門卻易,不須剃度,不須立約,你只要肯當眾講一句話,便可入我教門,做我兄弟。”說著,合手念道:“列亞伊列黑伊列亞拉乎,穆罕默德亞速兒阿拉速拉。”
這段話發音奇特,淩沖聽得一頭霧水,想要模仿,卻才發了兩個音,舌頭就繞不過來了。木撒飛笑道:“此為阿剌伯語,譯成漢語,稱為‘清真言’,乃是:‘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他使者。’”
淩沖一邊念誦,一邊記憶:“萬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他使者。”木撒飛點點頭:“你只須於婚禮前,行大淨之禮,並當著眾賓客口誦此語,便是了,可娶我回回女子為妻。不須先入得教,再談婚事。”
淩沖問他:“做了,持何戒律,有何功課?”木撒飛贊許地點點頭:“尚未入教,先問戒律、功課,可見汝心之誠。我不食豬肉,不食非抹殺之牲畜,不飲酒,不賭博,不傷害同教兄弟,這個料你知曉。他無嚴戒,謹守功課而已。”
說著,他屈起手指,對淩沖說:“入我教門,謹行五功。其一誦經,其二禮拜,其三齋戒,其四納課,其五朝覲。”說著,一條條詳細解釋給淩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