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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素王扛著木子李,帶著淩沖,很快就離開了彰德城。把守城門的雖然都是中州軍的精銳,可又有誰能攔得住他?等跑出南城門兩箭多地,他才慢慢停下腳步。淩沖氣喘籲籲地跟上來,彭素王笑道:“天色將暮,且到前面市鎮,尋個歇處,我再慢慢問你。”
彰德以南數十裡就是湯陰縣城。兩人來到距離湯陰不到五裡的一個小村莊裡,找一戶人家寄住,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彭素王只說揹著的是自己朋友,路染風寒重病,要去湯陰找醫生診治。這個謊話編得並不高明,主人看他們行蹤詭秘,淩沖腰裡還帶著刀,一開始不想留宿的,彭素王及時摸出張一貫文交鈔塞過去,對方才勉強應允了。
當晚,淩沖把在大都城中認識王保保的經過,挑緊要的和彭素王說了,彭素王笑道:“王保保便是擴廓帖木兒也,你好生的懵懂。”當晚,指點了淩沖一些武藝精要,淩沖感覺受益匪淺。彭素王說:“我昔年行事不謹,曾得罪了令慈,現下想來,好不汗顏。”淩沖問他是甚麼事,他卻搖搖頭:“回去問了令慈,你自然知曉——武功上你若有甚不懂的啊,便開口問我,我定不藏私也。”
第二天,兩人進了湯陰縣城。彭素王僱了一輛馬車,安置木子李,又借紙筆寫了一封信,關照淩沖:“你速回應天去,將此信交予朱元璋。擴廓帖木兒欲先平定山東,也未嘗不是好事。北軍若戮力同心南下呵,則淮南諸豪危矣。他先自家鬥將起來,便有隙可乘。我也要往陝西去做些安排,教李思齊、脫列伯等,都出兵與擴廓帖木兒交攻。”
淩沖接過信來,問道:“倘西吳王有了回書,在下去哪裡尋找前輩?”彭素王猶豫一下,回答道:“你來陝西亞柏鎮尋個褚大戶,他自會告知你我的行蹤。”
淩沖揣好書信,告別了彭素王,在城中買了一匹馬,離開湯陰縣城,馬不停蹄地往東南方向趕來。三天後渡河到了徐州地面,這裡雖是張士誠的領地,但數次遭到朱元璋西吳軍的攻擊,士兵都龜縮城中,也沒人來盤查他。從這裡再疾奔三天,渡過長江,十一月底,終於來到了應天府。
※※※
應天原名集慶路,至正十六年三月,朱元璋攻克其治所江寧,改名應天府,作為自己的大本營。淩沖徑自來到城西門外的大肉居,想起自己離開的時候正是炎夏酷暑,綠草如茵,現在卻四顧蒼茫,已到冬季,這幾個月來發生了那麼多事情,他摸摸懷裡雪妮婭相贈的玉鐲,不禁慨嘆萬千。
拴好馬,才進店門,淩沖第一眼先看見靠牆角落裡坐著個員外打扮的中年人,好長一張馬臉,凸額頭,鏟下巴,胡須倒梳理得整整齊齊,低了頭正在喝酒。淩沖又驚又喜,才要走過去招呼,突然被人從後面抱住了腰。
那人力道極大,淩沖被他抱住,竟然絲毫也動彈不得,但從這熟悉的感覺來分辨,早知道是師兄郭漢傑了。淩沖笑道:“我歸來了也。師兄安好?兩位老人家也安好麼?”郭漢傑還沒來得及回答,那個員外早警覺地抬起頭來,看到淩沖,笑著招招手:“退思歸來了也,且過來陪我吃杯酒——說甚麼老人家,令尊令堂可很老麼?”
郭漢傑松開了淩沖,作個揖:“你先陪大……這位先生吃酒,我告訴師父、師娘去。”淩沖轉過身來,上下打量師兄,笑道:“師兄氣色俱佳,小弟甚慰。我有要事與朱先生談哩,你稟告兩位老人家,說我且待公事畢了,再去向他們請安。”
原來那個員外打扮的,就是微服出巡的大宋元帥、西吳王朱元璋。淩沖走到朱元璋桌前,唱一個肥喏,低聲說道:“在下在大都與中州軍中,均遭遇了許多情事,待要一一稟報。又有一封書信,帶與大……先生。”
朱元璋點點頭,叫郭漢傑:“酒也吃夠了,我先領著退思城中去。且代我向店主告罪。”說著站起身來,走出大肉居,帶著淩沖,騎馬往應天城西門而去。
走不上幾步,陸陸續續地也不知道從哪裡鑽出大批錦衣護衛來,跟隨在兩人身後。進了應天城,淩沖望望熟悉的街道,笑著稱贊:“才數月不見應天,越發的繁華熱鬧了。”朱元璋揮著馬鞭笑道:“你見了大都,應天怎可得比……嗯,不過終有一日,我要教應天的繁華,超過了韃子京城!”
進了王府,朱元璋領著淩沖直往後面書房走來。距離書房還有數丈遠,淩沖突然看見走廊下俯臥著一個人,象是在睡覺,卻又不時伸出骯髒的手來撓撓後背。淩沖疾走幾步,跪在那人面前:“晚輩拜見顛仙人。”
那人伸個懶腰,慢慢抬起頭來,先看了朱元璋一眼,嘻皮笑臉地說道:“酒可噇足了?”朱元璋笑道:“自安排了床鋪與你,卻偏歡喜睡在廊下。這般要飯性子,總也改不得哩。”那人懶洋洋地爬起來,問淩沖道:“北行有何收獲,可有好耍子的,講與我聽來。”
淩沖恭敬地回答道:“正有些事,要稟告顛仙人。”那人笑道:“仙人個鳥,我若真是仙人,還用你來稟告?”幾步跳過去站到朱元璋的身邊:“且往書房去來。想是退思此去,收獲甚豐。”
淩沖進了書房,只見陳設和自己走時幾乎一般無二,只是牆上新添了一幅字,抄錄了朱元璋昔年做的一首詩:“殺盡江南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山僧不識英雄漢,只憑嘵嘵問姓名。”下面落款是:“曹人陳敬誠恭錄《不惹庵示僧》詩。”知道是參謀陳遇的書法。他讀了兩遍,嘖嘖稱贊。
朱元璋在書桌後面坐下,淩沖急忙上前兩步,大禮參拜。朱元璋揮手讓他起來,指指旁邊的椅子,招呼兩人道:“請坐。”淩沖挑了下首一把椅子,偏身坐了,那位“顛仙人”周顛,卻靠牆盤腿坐在地上,朱元璋也不以為忤。
淩沖把自己到了大都後的諸般遭遇,一一詳細稟報,只隱去了雪妮婭贈鐲一節。朱元璋笑道:“都是我每日裡擴廓帖木兒長,擴廓帖木兒短,不喚他的本名,你渾忘記了,卻怪不得你。”說著又嘆一口氣:“此人誠當世英雄也,可惜不能羅致麾下。”
周顛笑道:“便是聖主,也不能盡服天下,堯時尚有許由,你慨嘆怎的?”朱元璋道:“許由甚麼東西?若是許由那般,我便做漢光武,教他學嚴子陵垂釣去。擴廓帖木兒人傑也,是敵非友,實在可惜。”
淩沖說到豪傑大會,朱元璋皺皺眉頭,問周顛道:“這個彭素王好生厲害,你卻曉得他的根底麼?”周顛笑道:“十餘載前,此人是個小角色,佔山為王,打家劫舍,論起武藝,較今日之退思也遠遠不如。不想進益如此。此人必與所謂‘丹楓九霞閣’有關。”說著,望向淩沖:“你可知令堂乃是二婚,其第一個丈夫,便是死在朝元觀李手下,那彭素王也是幫兇哩。不過時日既久,你義父又素來寬宏,樑子早便揭開了。這些昔年醜事,料彭素王不會講與你知。”
淩沖想起來分手前夜彭素王說過的話,急忙答道:“他也曾含糊提起,說昔年行事不堪,得罪家慈,現下想來好生汗顏。”周顛皺著眉頭,不再說話。
淩沖繼續講述自己的遭遇,等說到王保保給自己看朱元璋書信的那一節,朱元璋冷笑道:“他倒會做人情。此是國家合縱連橫之策,你一時不得明白。”說到彭素王救木子李,與王保保喝酒一節,朱元璋拍著桌子大叫:“好漢子,奇男子!我不得收服王保保,若能得那個彭素王,也無憾了!”淩沖從懷裡掏出書信來:“彭素王自有信教我呈上大王哩。”
朱元璋接過書信來,展開讀了一遍,眉頭微皺,隨即遞給周顛:“你們且都來看。”周顛接過信,淩沖也湊過去,只見信上寫著:
江湖草莽彭素王,書付大元帥朱,閣下:
奉王討夷,先賢致力,聖人之意。今閣下貴為大宋元戎,提銳旅、芟仇亂,欲興複漢家,此黎庶無不引領響望者也。張士誠割據一隅,初亦以驅逐韃虜為念,恨逢驍賊屢侵,遂暫屈服,奉元正朔。察其本心,非混亂華夷,甘為虎倀者也。是旗號雖異,而所秉實同。今兩家連年逐鹿,士卒殘傷,以漢伐漢,使親者痛而仇者快。設張士誠隔絕北使,亦奉龍鳳年號,閣下可能泯小憤而尊大義乎?擴廓帖木兒提兵南下,欲先平定山東、陝西,複與閣下會獵於吳,此真國仇者,時亦漢家危急存亡之秋也。餘將往說張士誠,而欲閣下先張懷抱。天下英雄,豈吝一諾?大宋複興,閣下帶礪山河,名標青史。江湖草莽,請先為閣下賀也。
這封信的意思,分明在為張士誠開脫,說他是不得已而降元的,而且很有可能改弦更張,歸附大宋小明王政權,彭素王自信可以說服張士誠這樣做。他要朱元璋暫時罷兵,與張士誠聯合,共討元朝,說漢人和漢人相爭,是親者痛、仇者快的舉動,不義並且不智。
“好笑話,”朱元璋冷笑道,“休說張士誠這廝朝秦暮楚,便歸附大宋,也須信他不過,便他是老實人,且先遞了降表來,我再罷兵者。”他對淩沖說:“徐達、常遇春才遣使來報,閏十月已克泰州,本月圍困高郵。肥肉已在嘴邊,一紙書信,好教我吐將出來麼?”
周顛搖搖頭:“退思提起前有個史計都,做張士誠的客卿,今又遞來彭素王書信,也為張士誠求情,看來丹楓九霞閣是投靠了張姓也。此人恁般武藝,若是與大王為敵,後患無窮!”
朱元璋笑道:“他不肯為刺客,則我怕他何來?便他為刺客,你個告太平的顛道人,遮莫殺他不過?”周顛笑著撓撓頭:“當今江湖之上,有兩人武藝未必在我之下哩,一個是朝元觀鐵冠那雜毛道人,一個是曹州‘劍神’宮夢弼,幸得大王都收羅了。還有兩人,未曾會過,卻不敢說哩,一個是山西‘劍聖’盧揚,一個便是這彭素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