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臘月已至。京城的街道熱鬧起來,百姓已經開始為年節做起了準備。臘月開始,大雪便紛紛揚揚下個沒停,落在翹起的屋簷上,積起厚厚一層,看起來松軟得像蛋糕。
現在,紀譽每日還會去少夫人的房裡坐坐,少夫人肚子越來越大,這種時候,夫君不陪在身邊,實在不利於胎兒生長。
但他依然不會留宿。紀譽師從蘇深河,流氓話也學得很有□□,他告訴少夫人,自己性致勃勃,同房睡覺說不定會獸性大發,傷了孩子。
少夫人是一位賢淑的女子,聽“夫君”這麼說,羞紅了臉,親自送“夫君”離房。
紀譽走到庭院,呼吸時鼻口間升起一股白氣,他仰頭望去,玉盤掛在天際,又是一個十五
,可是月圓人不圓。紀譽的嘴角耷了下來,低頭看著身影,默默前行。
觸景生情,紀譽睡意全無,在桌上鋪開紙,提筆又畫了起來。他現在很少照著手機去畫了,一幅畫畫了這麼多遍,已經深深刻在腦子裡了。手機那點僅存的電量,他得留著,等哪天想得不行了,再看一眼真人。
紀夫人的院子和書房小院僅一牆之隔,夜裡夢醒,向窗外看去,卻見那兩層的小樓還燃著幽幽燭光。紀夫人披了鬥篷,緊了緊領口,推門去往書房。
桌上的燭臺兀自燃著,桌前的人已經趴倒睡了過去。紀夫人無奈搖頭,拍拍兒子,想叫醒人,穿得單薄,這麼睡一宿會著涼的。
推了好久,紀譽總算有點反映。他迷迷糊糊睜開眼睛,一看自己枕著蘇深河,於是又心滿意足地撲上去,蹭了一臉墨,合上眼繼續酣睡。
紀夫人沒辦法了,只好由著他去。夫人從床榻上報來一床被子,給兒子裹得嚴實,吹了燭臺,悄聲退出房間。
一夜寂靜漫長,早上醒來,紀譽除了脖子痠痛,肌肉僵硬,頭還很疼。
鋼筋鐵骨的紀將軍不負眾望的發燒了。
紀譽很久沒生病了,覺得頭暈頭痛時,還沒意識到是自己發燒,總以為熬夜太久,精神廢了而已。
直到紀夫人捧著他燒紅的臉,心疼道:“都燒成這樣了,還到處亂跑。”
紀譽被娘親趕回被窩,蒙上被子,訓斥道好好休息。
紀譽閉起眼來,嘴唇蠕蠕,還不忘和紀夫人講他在現世的趣事,“我剛有手機的時候,晚上總是偷偷玩,蘇深河也這麼兇我。不對,娘比他溫柔多了。”
紀夫人守在塌邊,差忠伯去請大夫。
大夫診診脈,開了幾味藥,便又走了。
煎好的藥紀譽也喝了,但病癒總是有個過程,他依舊昏昏沉沉的,一睡就是一天,除了夢中囈語幾句“我想你”,一整天什麼事兒都沒有幹。
一直到月明星稀,他才驀地睜開了眼。紀夫人摸摸他的額頭,心安了些。
“好多了,你呀,是要把小時候沒有折騰的全都補回來嗎?餓了嗎?娘去給你煮點粥。”
紀譽點點頭,目送紀夫人離開,然後目光幽幽望著帳頂,他剛剛從夢中驚醒,夢裡蘇深河的身影也快消散殆盡了。
他喃喃自語:“我是真的想你了。”
年節已至,紀將軍病早就好了,生龍活虎的。府裡張燈結彩,置辦年貨,大家都進進出出,熱鬧不已,只有精壯的紀將軍還在房裡作畫,把自己一身的力氣精力全花在藝術創作上。
自打病好了,紀譽改了日程表,每日畫兩幅,一幅是臨摹的,一幅是靠自己想象的。他覺得要盡快適應自我創作,畢竟這會是他安度晚年的手藝。
入夜,團圓的酒席張羅起來了,紀夫人終於打斷紀譽的創作,讓他快點出來。
宗親們入席,老少齊聚一堂,小孩子們滿地跑,大人們則侃侃而談。人人都端著酒杯要和紀譽喝一杯,“多少年了,終於能在除夕見到你了。”
紀夫人也沾沾眼角,是啊,多少年了,終於再一次和兒子一起過了次年。
觥籌交錯,紀譽應付地焦頭爛額,總算熬到了酒席結束。宴會後,大家圍在庭院中,遙望皇宮中點燃的煙花。一朵朵燦爛如牡丹,在漆黑的夜空綻放出絢爛,照亮了棋盤一樣的街路。
紀譽醉意微醺,從懷中摸出手機,這樣的日子,可以獎勵自己看一眼蘇深河吧。他藏在宗親的身後,點亮手機螢幕,迫不及待的點進相簿。蘇深河那一抹笑意在螢幕上綻放,遠比天邊的煙花更加燦爛,讓他無法移神。
紀譽嘴角蕩起笑意,臉頰被酒氣燻得微紅,痴痴一副模樣。大概是被酒精麻痺了,他心思蕩漾了,舉起手機貼近嘴邊,顫顫的,想親一下。
還沒有碰到,螢幕忽然暗了下去,紀譽看去時,最後一抹亮光也被吸入那黢黑的屏內。他皺皺眉頭,支起指頭,戳戳螢幕,可毫無反映。
紀譽一愣,手忽然顫抖起來,一個勁兒戳著螢幕,一下又一下,開機鍵反複摁著,像機器人一樣不休不止。
終究,他不是機器人,手指開始發酸,指尖也被堅硬冰冷螢幕杵得發疼。他顫顫將手機塞回懷前,靠在心髒處,然後放聲大哭起來。
煙花炸裂的聲響也掩不住他的嚎啕大哭,所有宗親都扭頭來看他。不明就裡的孩子們抱著大人喳喳問:“譽叔叔怎麼了?”
“開心的。”
“是啊,終於回家過年了,你譽叔叔高興。”
紀譽用袖子抹著鼻涕眼淚,止不住的哭,從今往後,他再也看不到蘇深河了。他好後悔,為什麼一開始沒有想到可以親親,現在,再也沒機會了……
酒醒之後,紀譽彷彿忘了發生的事一般,恢複常態。和娘親黏一陣兒,去少夫人屋裡做一會兒胎教,然後悠然自得的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