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慢慢的,這個眼睛很特別的孩子,變得越來越難以捉摸、也越來越難以控制。在考試院時她就察覺到了,她養大的鬣狗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從她的附庸變成了主導。那些連她都無法想象的、與生俱來的邪惡和黑暗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在不斷地升級。他已經拿到了實權,淩駕他們所有人之上,完全掌控著一切,包括她。
就像現在他們站的位置,他的表情帶著一種高高在上的傲慢和輕蔑,站在一樓的自己必須抬起頭才能與他對視。
她討厭這種感覺。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又活了一次,這一定是上天給的第二次機會,讓她殺了背叛自己的狗崽子。
徐文祖對她裂開一個無聲而古怪的微笑,黑暗中他的嘴唇猶如鮮血般豔麗奪目。就在嚴福順拿著刀準備走上樓梯的時候,他突然吹滅了手上的蠟燭,將自己完全湮沒在黑暗中。
卞得秀和自己的弟弟走散了,雙胞胎的默契似乎在這座房子裡失靈了,他如同迷失的亡魂一般漫無目的的在這棟古老的建築裡遊蕩著,迫切的想找出那令他恐懼的源頭。
這房子散發著令人不安、又難以名狀的黑暗與不祥。他越來越害怕,但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他到底在害怕什麼。
他以前不是這樣的,他不會這樣膽怯和懦弱。彷彿像是失去了什麼最重要的東西。
是什麼?
他知道是什麼,是自己的憤怒。
卞得秀頹然地拖著這個耗乏、懦弱不堪的身體,慢慢地朝著大門的方向走去,他的手已經握住了門把手。
離開這裡,是他現在唯一的願望。
他扭動了它,卻沒有開啟。
門被鎖住了,但這還不是最令人絕望的,因為他幾乎在下一秒就聽到了徐文祖那熟悉的腳步聲從樓梯上傳來,他走的緩慢而優雅。小時候開始就是這樣,無論一起做什麼,他總能想出那些他們想象不到的,更殘忍也更刺激的手段來慢慢折磨他們的獵物。他們是從小到大的同伴,但那個長著妖怪般眼睛、永遠高高在上的家夥,卻從來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裡。
就像現在,卞得秀知道他之所以可以這樣,是因為局勢已經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有充足的時間應對這一切。
他能感知獵物的方向,只需要設下引誘的勾籠,等待一切緩慢發生。
而這次的獵物,是他們。
卞得秀貼在牆角,聽到了不遠處沉重的拖拽聲,他太熟悉這個聲音了,是拖動屍體才會發出的動靜,但他拖著是誰,是他的弟弟還是院長?
他側過身小心的瞥了一眼,看到了地板擦過的地方在昏暗不明的夜色裡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痕跡,是他的弟弟。
卞得秀的心中感到一陣失落的疼痛,卻沒有感到憤怒。
“我很好奇…你們…究竟是人…還是惡鬼…”徐文祖似乎是在對著滿身是血,生死不明的卞得鐘喃喃自語。
“是惡鬼的話…為什麼…”他突然停了下來含糊不清的罵了一句,他的聲音單調而乏味,卻聽上去非常恐怖。“…該死的…這麼多血…真髒…”
他渾身顫抖了起來,眼神飄忽不定,嘴唇也哆嗦著,卞得秀覺得自己就像被活生生的塞進冰箱急凍層的雞,因為突如其來的恐懼而焦躁不安,不停掙紮著。
“我已經……想好怎麼懲罰你們了…”他突然發出輕輕的笑聲,似乎對自己的突發奇想感到非常滿意。
他現在終於恍然大悟,一直以來,徐文祖才是這座房子唯一令他恐懼的黑暗源頭。
卞得秀哆哆嗦嗦的收回視線,再次確認自己沒有被他發現,但他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好像那些話是專門說給躲藏起來的他聽的一樣。
冷靜點,他告訴自己。
卞得秀努力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在惶惑迷亂中,他忽然感到了一道奇怪的視線。他下意識的低下頭。
小貓咪安蹲坐在他面前,歪著腦袋盯著他不知道看了很久。
是他們家的貓,長得真他媽的大,但是這貓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他殺過很多貓,看上去越脆弱的東西就越能激發他的憤怒和殺戮,比如那些小動物或者小孩子。以前不能隨便殺人、或者無事可做的時候,他常常會去附近找一些流浪貓狗發洩自己的憤怒。對他來說,這不過是一種很日常樂趣。
卞得秀忽然想起來了,這是唯一一隻從他手裡逃走的貓,之後好像還被310的那個女人帶回了考試院的天臺。
真是命大。
但是死過一次的他,今晚也能和這只貓一樣僥幸逃脫嗎?
“喵——”它忽然尖利的叫了一聲。
卞得秀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往徐文祖的方向看去,但是此刻他只看到自己的弟弟一動不動的躺在地上,而徐文祖則不見了蹤影。
去哪了?
他瞪大了眼睛,喘著氣快速的環顧著四周,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大叔……”徐文祖陰森恐怖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像一個即將降臨的噩夢。“原來你在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