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緒外露,是一種軟弱的象徵。但他從來都是特別的,就算是在他的養育者面前,他也能完美的隱藏住自己的情緒。
他的童年充斥著饑餓、不安、和混亂,在午夜黑暗陽光的灌溉下,他終於長成了一個邪惡的、透過對別人施加痛苦而獲得快樂的怪物。
嚴福順在他的成長經歷中扮演著母親的角色,是他的養育者,也最先給他灌輸惡的人。可就算這樣,他也無法完全認同她,甚至在她死亡的那一刻,他也幾乎感覺不到任何情緒波動。
他有依戀障礙,缺乏愛的能力,無論是愛人和被愛都很難真正體會到是什麼感覺。但他昨晚卻在腦中産生了一個極其荒謬的想法,他想知道和她生活,「他」是什麼感覺?這個想法只是冒出了一點點尖芽,他就在瞬間失去了對身體的掌控權,「他」操控了他。
這也許是這具身體的原因,或者別的。但不管是什麼,他都不會再允許自己出錯了。
他決定處理她,就在今晚。
她把冰箱裡經過排酸處理的牛裡脊拿了出來,切成薄片用醋精攪拌靜置後再次沖洗幹淨,拌上檸檬汁、糖、鹽,在盤子底下鋪一層雪梨絲,然後把調過味的生牛肉倒入盤中,最後在最上面打一個生蛋黃,撒上芝麻。
生拌牛肉,這是他們來到這裡後她第一次做這個。
晚餐很豐盛。
李由美盯著桌上的菜微微出了一會兒神,便聽到了屋外的汽車引擎由遠及近。
他回來了。
徐文祖像往常一樣脫下了黑色的西服,松開了自己白色襯衫的袖釦坐了下來。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往自己放在沙發邊的公文包瞥了一眼,裡面裝了他從診所帶回來的阿替卡因和手術刀。他沒有從地下室拿,因為那樣會引起她的懷疑。
他拿起手邊的筷子,心情非常愉快的開始享受和她最後的晚餐。
今天是韓餐,他喜歡韓餐。
當然,除了海螺面,她做的都不錯。
“這是……我第一次做。”李由美輕聲說道,細細咀嚼著食物。
徐文祖的筷子停在半空中,神色有些古怪的看著她,“什麼?”
“生拌牛肉…”李由美有些緊張的看向他,她的聲音足夠柔和,幾乎無法從周圍的空氣中分辨出來,“你不喜歡嗎?”
她抬起頭時正好對上了他意味不明的視線,立刻心虛的避開了那雙黑色的眼睛,不敢再看他。徐文祖轉了轉眼珠,鑒於昨晚發生的意外以及她膽小懦弱的性格,她現在可能只是在做一些無畏的示好。
生拌牛肉嗎?
他夾起一塊放在嘴裡,雖然味道還不錯,但他還是更喜歡大嬸做的。
原材料很重要。
“味道不錯……”但他今天胃口不太好,因為晚上還有工作要做。
空氣彌漫著一種令人不安的寂靜,但各懷心思的兩人幾乎都沒有察覺到對方今天的反常。
李由美默不作聲的低頭吃著自己的飯,直到再次抬起頭時看到他已經吃了小半盤生拌牛肉,她才重重的吞嚥了一下,開始凝視遠處。
她有一種負罪感。
“怎麼了……”他終於注意到了她今天的不對勁,用故作關心的語氣開口問道。
李由美看上去非常不安,兩隻手放在桌子下的大腿上,緊緊的握在了一起。但是當她開口時,聲音卻異常平靜。
“我看到了你帶回來的東西,那是……做什麼用的?”
“嗯…那個嘛…”徐文祖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眉骨,裝模做樣的想了一會兒,然後再次看向她,原本面無表情的臉上慢慢咧開了一個令人不舒服的微笑,充滿了惡毒。“當然是用來處理你的……”
恐懼像厚重的烏雲悄悄降臨在兩人的頭頂。
她知道,他不是「他」。但這種感覺還是很傷人。李由美強忍著淚水,猶豫著要不要對他說出實情。
見她仍舊毫無反應的坐在原位,徐文祖微微蹙了蹙眉,她為什麼看上去一點都不驚訝。
“其實……”
一陣眩暈感突然向他襲來,他的視線也隨之開始變得越來越模糊。在恍惚中他看到她的身影正慢慢向他走近。她走到他面前,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藥瓶放在眼前的桌子上。在即將陷入昏迷之際,他努力的把模糊的視線對焦在藥瓶上,終於看清了瓶身上用粗體黑色英文寫著的一個單詞。
「triazo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