黨蒼童緩緩地坐下,兩眼呆滯地看向地面上的青石磚,花白的鬚髮微微顫動著。
“這樣耗下去,於我等不利啊!”
“黨老闆有什麼看法?”
“城門樓下派糧,一,你無法甄別,是不是有人重複領取;二,地方就那麼大,正常派發都不一定可以均沾到每一個人,更別說還有人刻意從中作梗了;三,這般賑濟,城中的糧又夠用幾天呢?”
張堂昌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張堂文,其實說到底,這個三,才是他真正關心的。
張家糧行裡的糧雖說一年頭裡存了不少,可一來府上還有可能要徵調,二來南陽糧行下的協調公告他也從張富財那裡聽聞了,眼下一味的想著法兒賑濟災民,災民不一定念你張堂文的好,可回過頭來,想要找你麻煩的人可有不少呢!
比如說,年終盤賬,你這擅作主張施捨出去的糧,這個窟窿怎麼填?畢竟張家這麼大戶簷,這鋪子年年都得給張家各支分花紅的,去年張堂文裁撤運載行和茶鹽行的時候就已經得罪人了,雖說後面形勢的發展也印證了他的判斷,可這次,畢竟是白花花的銀子買了糧食,卻又一分不賺的拋灑給了災民。
你張堂文是真真正正地把張家生意當成了自己的私財啊?各房各支應分的花紅到時候拿什麼補?糧行裡持股的掌櫃們,又怎麼看?
張堂文咬了咬嘴唇,眉頭緊鎖地望著窗外,“形勢逼人,無論如何卻是拖不得了。如今城外的局勢指不定多久就會突變,早上發生的事,如今恐怕已經傳到了所有災民的耳朵了...”
“黨老闆不是說了麼?西門也被堵了,這架勢,看起來就跟要圍城似的!”
黨蒼童抬頭看了看張堂文,“堂文,你小子鬼主意一向比較多,你說說看,眼下這局勢,該當如何?”
“我...”張堂文抿了抿嘴,“黨老闆沒來的時候,堂文有個轉瞬即逝的想法,但......”
“但什麼?既然有想法,那邊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啊!”
“實在是...太冒風險了!”
張堂昌瞪了張堂文一眼,“哥,你就是太婆婆媽媽了!這都什麼時候了,什麼辦法都沒有,才是最大的風險!無論是什麼法子,先說出來聽聽!”
張堂文猶豫了一下,輕聲說道:“放災民進城!”
“什麼?”張堂昌頓時傻了眼,他下意識地瞅了瞅黨蒼童的臉色,“哥哥,你莫不是急糊塗了?放災民進城?就靠巡防營那點人,想要彈壓住上萬人,這...不是在說笑吧?”
張堂昌還要說,黨蒼童緩緩地抬手示意了一下,“堂昌,堂文敢這麼說,必有後手!聽他說下去!”
張堂文的雙手緊張地攥在了一起,繼續說道:“災民進城,或許是我們唯一有機會把居心叵測之人和真正的災民區分開的機會...”
“怎麼區分?你能讓他們主動分道揚鑣?”張堂昌急切地插話道:“廖啟德那孫子就想著依靠災民和咱們掰腕子呢!還有那群杆子,穿的破爛點,誰能分的清楚誰是杆子,誰是災民!”
張堂文默默地瞪了張堂昌一眼,輕聲說道:“法子,不是沒有,只不過兇險了些!”
“堂文啊!事到如今,無論什麼法子,兇險也好,代價高昂也好,先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
“真正的災民和混在其中的杆子,他們最大的差別是什麼?”
“槍?眼神?穿著?”張堂昌隨口猜了幾個,張堂文卻都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黨蒼童急切地拍了拍膝蓋,“堂文,別賣關子了,你直接說!”
“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