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就睡到了下午申時,約莫後世三四點的時候。睡前天色還早,這會子太陽都已經西斜了,街上行人都稀稀拉拉,還真是“山中不知日月”。
阿盼她們已經將朝食,或者亦可稱暮食,總之是醒來第一頓飯菜給做好了,小院飄著家常飯菜的香味,這香味裡有自家,也摻了別家飯菜。
昨日吃的大魚大肉還剩好些,新熱過,又擺上了桌,其餘都是些清淡小菜,豬油炒的黃豆芽兒,只快炒至斷生,保有清脆的口感,還有黃嫩嫩的蒸雞子,上頭點了芝麻香油,拌飯吃滿口香。
又炒了虞蘅最喜歡的話梅排骨,原來的版本是要放雪碧煮,眼下沒有碳酸飲料,只好加溫水,味道竟也不錯,沒那麼甜,剛好適口,說這是“孩子菜”的錢氏也吃了不少。
自從回了家,經常跟著虞蘅一起吃飯,錢氏曾經引以為傲的身材眼看眼地圓潤了起來,如今已是面如滿月,恐怕連她官人見了都要認不出來。
錢氏嘴裡唸叨著要減重,從正月唸叨至開春,也不見成效。
入春二月,青荇便回家待嫁去了,小門小戶人家成親倒沒那麼多講究,也沒那麼些繁瑣的流程,是以六禮走起來格外的快。
虞蘅琢磨著給什麼添妝。
飛紅跟潑黛給的是一對銀鐲子,絞絲的樣式,不顯老氣。燕燕女紅好,繡了一對兒鴛鴦枕巾。
虞蘅最後將自己剛出生時,家人打的長命鎖項圈取了出來。
項圈上頭鑲的玉鎖片,質地細膩,觸手生溫,寓意也是很好的。
青荇很喜歡,並且將自己壓箱底的長命鎖也取了出來,與她做了交換。
“這樣就似時時都在一處。”
青荇將她給的項圈戴在了脖子上,金鑲玉的首飾,與嫁衣顏色也很相配。
她已經知道,等她出閣後,虞蘅便要回汴京去,而她終究是要留在清江的。以後的日子,聚少離多。
虞蘅見她傷感,安慰道:“至少每年都會回來。”
青荇便又釋然了。
青荇要備嫁,閉門不出,虞記分店便交給了潑黛去打理。
虞蘅卻有一些浮躁,不是因青荇出嫁,而是即將於汴京舉行的春闈與殿試。
清江小縣城,訊息比汴京要閉塞得多,等謝家書信傳來時,這裡的官府也才剛剛知道。因榜眼嚴啟是平江府稜鎮人,清江鎮百姓與有榮焉,對今年的殿試津津樂道。
殿試出題是官家,士子們對策論題高談闊論發表著見解,小老百姓卻沒那麼長遠目光,談論的多還是帶點香豔風流的軼事,譬如榜下捉婿,又譬如探花郎風姿、花落誰家。
虞蘅看完信便收了起來,隨後整日臉上都帶著微微的笑意,阿盼於是好奇地瞄了一眼。她如今能認得許多字了,就見厚厚信紙上,赫然謝夫人口吻,寫了許多家常瑣事,最後則是一句略帶驕傲語氣:“我兒探花,倒不算白瞎這張麵皮。”
想到謝夫人說這話語氣神態,阿盼也是一樂,遂將信紙再度收摺好。
兩人都沒留意信封中還有一張薄薄信紙。
因著這次科舉乃頭一次開放女子試,進士科中,二甲、三家共錄女子十八名,雖遠不及男子數量,卻已是一大進步。且這次春闈主考官許太傅是再清正不過的人,虞蘅已早做好心理準備,知道“循序漸進”“徐徐圖之”的道理。
料想中不和諧的聲音也有。
就算遠在清江這種小縣城,士子們也有與官家共治天下的野望,大肆談論這十八名嶄露頭角的新起之秀。
一人貌似中肯點評:“這幾小娘子,詩賦倒還行,文章則遜賴兄遠矣。”
另一人憤憤:“真不知許太傅看中婦人什麼!”
“欸,郭兄這話差矣,人家再沒用處,也有一用處”說這話的,是今日組局的,也是方才那人口中姓賴的郎君。
幾人都露出心照不宣笑,旋即附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