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的確。”
“當真是羨慕許太傅,一把年紀了,還能遇上這等紅袖添香的豔福,啊?”
這幾個士子二十多歲,連去歲的秋闈都沒過,心裡自然是不服氣,又飲酒,言語便帶了出來。
虞蘅聽了滿耳朵揣測,再看他們原本不錯的長相,瞬間覺得店裡空氣都汙濁起來,已經醞釀著如何不帶髒字挖苦。
卻不想,在她開口之前,已有一道聲音響起:“榜上無名,辜負師友栽培,我若是諸位,一定羞愧不敢出門,加倍刻苦。”
虞蘅驚訝看去,門口掛著羊皮小燈,燈光勾勒出一道高瘦頎長的身影。
這身影清雅,說出的話卻淡漠刻薄。
“爾等不知反思,還有臉在此大放厥詞。莫說今科,便是下科、下下科,也只能落得孫山後。”謝詔一臉肅然。
士子聽著這幾乎指鼻子罵,俱變了臉色。
方才姓郭那個,勃然大怒,強壓著怒火詰問:“好狂的口氣!你又是哪個,也配教訓我們?”
有人覷著賴郎君臉色,好意提醒:“你可知面前賴兄乃府學碩儒賴誼之子?看你年輕,恐怕尚未入學罷?你得罪了他,還不賠禮道歉!”
謝詔淡淡笑開,自信卻內斂:“詔不才,永嘉二十四年探花。”
他邁近兩步,挾著屋外清冷的寒氣前來,益發明亮的燭光將他俊眉修眼勾勒得漸漸清晰。
虞蘅緩緩挪開對視目光,狀作不識,暗笑,果然還是那個謙謙如玉下藏著恃才傲物心的謝二郎。
方才被這群士子激起的戾氣都因這張俊臉消散了,她好整以暇地看戲。
“探……”那人本想順著他話說,“探花算個屁”,卻反應過來,探花,他們連個舉人都沒考上,那可是探花郎,鳳毛麟角的存在啊。
被他罵一罵廢物,似乎,似乎也沒多委屈……
郭姓士子仍罵:“你是探花,我還是狀元呢”,卻被同伴扯了扯袖子。
這通身氣派、樣貌,還有適才聽見腳店跑堂小聲喚他“謝二郎”,同伴想起來,今科的探花,名諱不正是謝詔謝諭之麼?
賴郎君在當地再勢大,也不想得罪新貴探花,於是主動地低頭賣好:“原是謝兄,謝兄怎忽然來了我們這小地方?不打不相識,正好今日我做東,不如共飲一杯?”
碩儒之子主動結交,謝詔卻拒絕了這般好事:“不了,我來此尋一友人,諸位請便。”
他眼神瞥向櫃臺那邊,賴郎君注意到,瞭然笑笑:“既然謝兄與虞娘子有話要說,我等便不在此打擾了。”
人去寂靜,店中空餘兩人,虞蘅低著頭,手指撥弄著算盤珠子,清脆有聲。
早春微涼的夜晚,依稀有風,將那寬大的襴衫袖子吹進她餘光一角。她清楚地察覺腳步越來越近,也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這目光帶著些微壓迫感。
須臾,虞蘅終於忍不住翹起嘴角,帶著笑意抬頭看眼前修長俊逸的青年:“你怎來了?”
謝詔一滯,隨後無語挑眉。
先前只奇怪她為何遲遲不回信,原來壓根沒看他的信。一轉眼,卻看見牆上掛著那副“千萬和春住”,赫然是拓印了他的筆跡。
虞蘅只見他唇角微微勾了勾,輕聲道:“春草已綠,田園將蕪。”
然後呢?按虞蘅的理解,下一句就該是“陌上花開”了。對方卻止住了話音,意猶未盡地看著她。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想到背後含義,虞蘅驀然臉紅,瞬間想把牆上那副“和春住”題字給扯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