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來的到底來了,虞蘅點點頭:“知道了。”
因在家穿的很是隨意,頭發也半紮半挽,虞蘅換了身體面衣裳才過去。到虞氏議事堂,已經坐了一圈長輩。
族長約莫五十多歲,須發花白,是個德高望重的老者,虞蘅須得喚他一聲叔公,還有幾位關系較近的族叔伯,俱都在。
虞蘅揣著視死如歸心,他們亦是滿臉複雜,直至前陣京城傳來褒獎虞蘅爹孃的旨意,他們才知道原來族人竟遭了這樣大的冤屈,不肯與端王做局誣陷好官,於是被忌憚記恨,死得那樣壯烈。再一打聽,官家怎麼忽然想起給好些年前的案子翻案了?等打聽清楚了,看虞蘅眼神就更複雜了。
給虞霖、沈杺牌位上了香,奉了祭品,族長重新坐下來,問候她近況。
虞蘅緊張便緊張在這,北邊還打仗呢,他們會不會叫她回家,會不會覺得她“離經叛道”,再尋個長輩管束她。畢竟,成了家的才是“大人”,眼下她在他們眼裡,還是個“孩子”呢。
好在族長只是老,卻並不頑固,聽說了她的經歷,只唏噓了一句:“此是你的機遇。”
剩下其餘族人,便更沒什麼好說的了,七嘴八舌地叮囑寒暄:
“你四伯家的大郎亦在汴京,我已寫信遞去,日後你倆互相能有個照應,是極好的。”
“小九真是長大了許多。”
“頗有乃父風範。”
“自己在外,要多注意身子。”
……
與他們周旋、應酬,真是不易,虞蘅總算體會到為何每回族中來人通知議事堂開會,虞爹總唉聲嘆氣了。若是回到那時,虞母再罵虞爹磨磨唧唧,虞蘅一定握住他手,深表感同身受。
總算在天擦黑的時候回到家,阿盼幾人給她熱了飯菜在鍋裡,掀開一看,菜有炒豬肝、釀燒兔,並一道蒜蓉炒的小菘菜,主食是臘八粥,放了紅棗桂圓等常見米豆,還有本地特色的芋頭跟慈菇。燉煮久了,芋頭在熱粥中化成沙,喝起來也是稠稠的口感。
差不多進臘月,清江鎮的家家戶戶就都開始煮臘八粥了。各色幹果粗糧雜米分批次下入一口大鍋中,完成大一統事業。鄰裡之間,講究這時候互贈自家的臘八粥,百姓人家,就是五色米、紅綠豆、紅棗、蓮子這些尋常之物,講究些的,還會放核桃、松子等幹果,旁的便也罷了,白露後這季節上市的鮮核桃尤好,脆嫩清甜,磨成漿用來熬粥,香得不像話。
若是自家吃,有那閑心的,將棗皮去了,棗肉的甜浸潤了粥水,口味、口感都更上一層。至於這大鍋煮,作為節令美食分贈給店裡客人、鄰裡鄉親,便沒那麼講究了。
虞記臘八粥的小料放得很足,那粥晾涼了,頂上都會結一層粥皮,淋一撮花蜜上去,擺兩顆葡萄幹或者旁的,喝的時候攪開,整碗粥便更加香甜,每一勺下去,都至少有二、三種米豆,口感頗豐富,有點子後世八寶粥的味道了。
其實虞蘅覺得,超市裡賣的罐裝八寶粥就挺好吃的,許是她沒吃過更細糠,據說時下有些大戶人家煮臘八粥是鹹的,要放火腿,還要放雞茸、蟹粉、筍子增香,家風清雅的人家,則放梨幹、杏片、桃條。
汴京城浮白館贈給客人作宵夜食的臘八粥便放的果幹蜜豆,還加了牛乳煮,再多些糖霜、少點米,甚至都成糖水了。
這樣的臘八粥,當作酒後點心來一碗是很好的,暖胃又暖心,但是也罪惡,因加了多多的糖霜,才夠甜,可想而知有多胖人!
這樣的臘八粥,雖然不正宗、雖然胖人,但好吃啊!
就很受北邊來的使團歡迎。
是了,冬至那日小雪,也是汴京成今年頭一場雪下來時,北邊遞來了和書,滿口不提“降”字,主將鹹寧侯方元緯拒絕議和,與遼兵又耗了幾日,對方這才乖乖遞上降書。
之後雙方停戰,遼派使團押送端王第五子趙弘光入京,商議和談條件。
都說是瑞雪兆豐年呢。
宋朝廷並不限制別國使臣在京行動自由,遼使臣多流連勾欄妓館取樂,然有位燕王爺耶律嘉石迥異旁人,不愛美人愛美食,機緣之下得到一本《汴京飲食錄》,便循著其上榜單,極盡飲樂,幾乎樂不思蜀,忘了自己是打了敗仗來的。
樊樓酒肆,常見其肥碩身影。
近一連三日,都有居民稱見其出沒棗花巷浮白館,穿一身狐裘,面膛黝黑,端著細瓷碗喝粥,呼哧帶響。
“哪有半點貴胄模樣。”百姓嗤笑。
“差我上朝遠矣。”士子搖頭點評。
“這什麼‘八寶粥’,真有那麼好喝?”有人卻是狐疑,“莫不是瞧店家娘子貌美,醉翁之意不在酒。”
齊臨於是下了值便往浮白館跑,守著蘇靜雲,可一連幾天,對方果真就只是沉浸在各色食饌中,看也不看旁的。
連帶著許多人都起了好奇,紛紛往浮白館虞記來“打卡”,遼國王爺“嚴選”八寶粥。
喝著清甜的八寶粥,謝詔問元六:“今日還沒有來信”
這才寄去不兩日呢……元六無語而利落地回道:“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