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飲食,其實也沒民間想象的那般非山珍海味不可,尤其太後宮中,其實沒那麼多講究與規矩。
她的孃家出身只是揚州一小地方官員,與其他三妃顯赫的出身相比,幾乎可以說是“寒微”了,先帝在時,她也算不上寵妃,因為幸運誕下了皇子。六皇子性子溫和沉靜,在一眾兄弟中並不顯眼,最後能登基也是因為撿漏。
母子二人一貫的運氣好,是以今上登基後,太後便篤信神佛,認為神明有眼,眷顧他們。
每至年末,太後都會命自己宮中宮人焚香淨身三日,再齋戒茹素一整月。
平日裡,吃的也多是家常飯食。
譬如今日這一桌,從食不過是羊肉饅頭、荷葉餅、水晶包兒與鏡面糕,主食是玉延索餅與薏仁粥,另還有肚子羹、杏酪鵝,因為端午,膳局還呈上了幾只口味形狀各異的粽子。
太後近來苦夏,滿滿一桌子吃食,只有那玉延索餅多用了幾筷。
玉延索餅,便是用山藥製成的面條。
詩雲“久緣多病疏雲液,近為長齋煮玉延”,將山藥水浸一夜,洗去黏液,再烘幹磨篩成面。這樣做成的面條,口味清淡,沒胃口的人也能吃上兩口。
用過朝食,官家看太後精神比前幾日要好,便提議:“今年便在金明池多留幾日再回宮吧。”
太後想了想:“也好。”
水多的地方,總是更涼快些,況且城外似乎就連空氣都比內城新鮮。
雖然住在禦苑,可官家還有朝政要忙,重要的大臣們也都跟了來。吃過朝食,陪太後略坐了會兒,官家就被太後趕去議事了。去年有幾個州縣遭了洪災,今年立夏後雨水又這樣多,不得不提前準備應對的舉措。
總算打發走官家,太後立刻使人拿來軟枕,舒舒服服地歪靠上去。
她上了年紀,卻要在兒子面前正襟端坐,累得夠嗆!
她忙不疊再招來蔡良,問詢:“眼下汴京夏暑還興吃冷淘嗎?”
蔡良笑道:“回娘娘,民間立夏吃冷淘,從前朝就慣來如此。何況如今天下海清河晏,不比先時動蕩,百姓們吃麵澆頭也豐盛許多,春末時候多吃鱖魚,如今入了伏,則以炒蝦、荊芥、胡瓜為主,拌上醯醬,爽口著哩。”
主子面前行走多年,蔡良很懂說話,馬屁拍得自然又不尷尬。
太後聽了,果然高興,又憶起當年來:“哦?先時我在家中,夏月最喜食冷淘。廚娘常做槐葉冷淘,小孩子愛澆蔗酪,大人則多吃鱔絲的。”
揚州飯菜甜,就是炒鱔也放糖,那樣有些甜鹹口味的吃食,太後甚是想念。
蔡良微笑道:“娘娘想吃,吩咐司膳宮女便是。”
太後搖搖頭,做了卻不是那個味兒。
她又問:“她家酒樓,如今生意可還好?”
蔡良那日獨自出宮沒帶旁人,便是想去太後口中的那一家,因為一些恩怨,不好叫人知曉,誰料被潑皮盯上了,打斷他計劃,在宮裡養了幾天傷,如今還沒來得及去。
不過他也並非毫無準備:“如今汴梁人提起酒家,莫過樊樓與那一家。”
故人已矣,太後緩緩喝起茶來,半晌欣慰笑了:“她那性子,做什麼都能成的。”
這話,蔡良不知道如何接。
“她做得一手好飯菜,帶出來庖廚自然也好,你編這汴京飲食單子,恐怕她家是頂尖的。”
蔡良是老饕了,私下裡出宮,沒少吃汴京大小食肆酒樓,太後所提那酒樓……口味的確很好,放在過去,說是頭籌也不為過,否則怎麼和樊樓平分秋色呢?
可如今,蔡良心裡有另一家“頭籌”。
“說出來怕引娘娘笑話,救老奴那小娘子,也做得好飯食,不比玉壺春的庖廚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