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嚴玉喃喃。
謝緩在一旁發笑,他又瞪大眼睛,立刻反駁道:“這字可不是我刻的!”
“我知道。”謝緩說道,“我看過那字。筆觸稚嫩,明顯是幼童的字跡。”
段嚴玉又沉默許久才開口,再說話時聲音已經稍有些沙啞。
他說道:“那是他自己刻的。”
段嚴玉又停頓片刻,隨即稍稍移開放在謝緩身上的視線,目光漫無目的地落到地上,看著草地上那片斑駁的光影,是陽光篩過綠葉漏下的細細碎碎的斑暈。
邕京的冬天沒有鄢都冷,就連大樹也掛著綠葉,不像鄢都,甫一進了冬天,那樹上就再也留住綠色,只有砭人肌骨的飛雪堆上樹梢。
段嚴玉繼續道:
“皇帝屬犬,護兒是我兄長為他取的乳名,除了親近之人沒有人會叫這個名字。兄長死後,朝廷動蕩,我那時也根基不穩,行事處處艱難,只能韜晦待時”
”他膽小,夜裡不敢一個人睡,皇嫂那時又因兄長的死訊傷心欲絕,一時也顧不得他。他常來王府找我,鑽的就是那個洞,後來還在洞上刻了自己的小名,說那個洞只有他能鑽。”
“我當時還笑著打趣,說‘護兒’本就是小狗的別名,他這樣一刻就更像個狗洞了。那臭小子還鬧了一通脾氣,哭了好久,怎麼哄都哄不好。”
“再後來他做了皇帝,就連我也要稱他作‘陛下’,這個小名就更沒人敢喊了,就和刻在洞上的字一樣逐漸被時間磨平。”
謝緩在一旁靜靜聽他說話,也沒有插言,只等段嚴玉停下聲音才抬頭看向他的臉,緩慢勸道:“所以,你回去是看護兒的最後一面,是看你兄長孩子的最後一面……而不是皇帝。”
君臣生隙,這是二人心照不宣的,段嚴玉其實也早就知道皇帝變了。
可知道是一回事,能不能真的狠下心又是另一回事,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像那位少年陛下一樣能狠下心腸。
段嚴玉沉沉看著謝緩,眼如深淵,更像一潭平靜的死水。
他突然伸手將眼前的謝緩緊緊抱入懷中,十指收緊,指尖深陷進蓬軟的鬥篷中。
“謝緩。”段嚴玉垂頭在他耳畔,輕聲耳語,“我……”
段嚴玉停了一瞬,因為他感覺到自己的小腿被什麼東西扒拉了一下。
“我……”
他繼續說,然後又停了。
放在他腿上的某個東西扒拉得更起勁,還伴隨著“哼哼唧唧嗷嗚嗷嗚”的聲音。
段嚴玉:“……”
段嚴玉深吸一口氣,不得已松開抱住謝緩的胳膊,然後低頭怒瞪著腳下某隻毛茸茸,怒道:“小!!!福!!!”
小福:“嗷?”
小福叫了一聲,繼續伸爪子扒拉。
段嚴玉這才發現自己腳邊是裝肉的竹籃,不巧被自己的兩條腿擋住了。
段嚴玉:“……”
他慢慢吞吞挪開腳,然後將身邊的竹籃朝著小福他踢了過去,山貓擺擺尾巴,隨即從裡頭叼出一塊鮮肉,又跳騰著跑開了。
坐在一旁的謝緩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直接笑彎腰栽進段嚴玉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