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有鬧脾氣!我只是不太高興,無名先生。」
「為什麼?」
米格爾沒答聲。又一次沉默,真是的……好,我錯了,我不該老是裝傻。
「你確定?」米格爾對我加入餐局這件事感到驚訝。
「不,我不確定。一點湯就好,我想我得重新記得食物的味道。」
黛安娜倒抽了一口氣,烏溜的黑眼珠閃閃發亮。
「什麼事值得你這麼作,無名先生?」他將裝了湯的木盤遞到我面前,湯裡還有些菜根與醃肉塊。
「我不想告訴你,米格爾。」
「幼稚……。」
這時,黛安娜大喊:「今天你不能待災外面!」
「為什麼?」我反問。
「因為你是爸爸!」
「黛安娜,無名先生說過別這樣稱呼他了。」米格爾告誡著。
「無所謂了,米格爾,反正再過五年黛安娜就會開始討厭這麼稱呼我--我有得是時間等。」
我聽見米格爾不知在嘀咕什麼,不過黛安娜實在太吵了,我沒辦法聽見米格爾的話。
「安靜,小妮子,餐桌禮儀,記得嗎?」我說,「米格爾,你剛才說什麼?」
「我不想告訴你,無名先生。」
好的不學,盡學這些爛東西。「嗚,好奇怪的味道……米格爾,你確定你真的是在煮湯嗎?」
「讓一個連肉跟魚分不清楚的人來講這種話,老實說我真難過。」米格爾滿不在乎地說。
「別難過,至少比爸爸做的東西要正常。」才閉嘴沒多久的黛安娜也輕聲細語地插了嘴。
「唉,真想直接把你們兩個給吞了。」
這麼安心真的好嗎?無名,你有沒有想過有天自己又將失去一切?
等黛安娜入睡後,我又把躺椅搬到了戶外。那天夏夜的天空晴朗,樹群圍成的天井能看見繁星點點,但星點卻比一百年前還要稀少飄渺,不像是夏夜的天空。我感覺得到世界正在黯淡,然而又與想象中的不太一樣,那是一種十分消極、緩慢、難以察覺的過程,一步一步跨入絕境卻叫人不甚關心。我在想,黛安娜與米格爾的人生撐的到世界末日之前嗎?就算撐的到,那想必也會非常艱困吧。
當我們還逗留在溫暖富足的蒙彼利埃時,內陸那又死了多少人、其中又有多少人變成了活屍?多少饑荒、多少戰爭……不必到內陸我們也能感覺得到,大夥還能稱之為富足的蒙彼利埃也過得心驚膽跳,稅務繁重、漁獲與商業都面臨衰退,但因為這個家不需要多一個大人的消費、這個大人又有能力找到工作,所以日子還過得去,可是難民區的那幾百幾千人就不是了,還有那些同事,除了城市裡的大戶外,每個人的日子都很糟……哈哈,無名,這些都是你的錯啊,你的懦弱讓多少人後悔自己來到世上?
驕傲吧,大惡人,你終於貫徹始終地做到了一件事情……逃避,自私地活在的家族遊戲中還沾沾自喜。
不,不對,我很認真……家族、家庭,我不想把這些稱作遊戲。
「無名先生,你今天很奇怪。」米格爾得聲音從門邊傳來。
「我沒有一天是正常的。」
「哼,一貫的說詞。」
「小災難,你在那天夜裡早該知道我就是如此,沒有個性、永遠地消極……呵呵呵,這讓我想起某個人,他也是這樣。」
「你不能說是沒性格……無名先生,你很善良、而且意志堅強……雖然也毫無人性。」
「靈魂跟人性就是我生存的動力,你怎麼能老是拿這件事來壓我?請放過我吧,米格爾先生,如果你還希望黛安娜完完整整地長大,就別在責怪我吃那些人了。」
「我沒責怪你,是你一直在給自己壓力……」米格爾的口氣很冷淡,就像個卡利姆人一樣冷冰冰的,「……我從來沒責怪你什麼。不死人就是這樣生活,我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