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躍進一拍腦門:“嗨,我差點兒忘了,我從家裡拿來5000塊錢,你先給他交上,不夠咱們再想辦法。”說著,他從兜裡把錢掏出來交給了馬奎峰。
馬奎峰接過錢說:“我也給他捐上1000元,這孩子挺可憐的。”
由於晨會剛剛結束,全科的醫護人員都在場,從早上一上班大家就都聽說了,一個十幾歲的打工仔,被建築工地拋棄不管了,如今又不知道孩子的家人在哪裡。許麗明見主任和馬奎峰都捐了款,忙說:“對了,這孩子是無主病人,咱們大家給他募捐吧,我也給他捐1000元。”說著從自己櫥櫃裡的包內拿出了1000元交給了馬奎峰。
馬奎峰說:“唉唉,等等,我得記一下,咱們科裡誰捐多少我也得有個數啊。”他順手從桌子上拿了一張白紙,開始在上面寫上名字和錢數。其他的醫生和護士也紛紛給打工仔捐款。最後下來,一共捐了近兩萬塊錢,這下解決了打工仔治病的燃眉之急。
李躍進想總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必須盡快向院領導彙報這一情況,請求院領導幫助查詢病人單位和家屬,這是遲早要辦的事情,決不能讓他們老闆逃之夭夭。由於副院長梁家成在家養病,他決定直接去找院長彙報這個情況。
平州市人民醫院的院長叫嚴力,是一個中等身材的瘦老頭,早年畢業於白求恩醫科大學,畢業後來醫院工作,後擔任神經外科主任,也是神經外科專家。他見李躍進早晨一上班就來找他,就知道不是一般的情況。“躍進啊,來來來,請坐,大清早找我是不是有要緊的事啊?”他用手指著自己桌子對面的椅子說。
李躍進坐下後,把昨天搶救打工仔的整個過程向嚴力院長做了詳細彙報。
嚴力院長聽了李躍進的彙報之後,氣憤地拍著桌子說:“天底下竟然還有這麼黑心的老闆,看來真是商人重利輕別離呀。他們以為打工仔從腳手架上摔下來就活不成了,他們扔給醫院偷偷跑了,想讓醫院、讓國家、讓社會承擔這個責任,而他們可以逃避賠償,但他們逃不了良心債,這要是他們自己的孩子他們捨得嗎?”說著他拿起了電話:“他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他撥通了醫院保衛科的電話:“喂,保衛科呀,給我檢視昨天晚上六點到八點的監控錄影,神經外科有一個農民工來住院,送來的人扔下病人就跑了,看看是什麼樣的人,什麼樣的車,他們的車牌號是多少?”
“對不起嚴院長,昨天一天的大風把監控室的電纜刮斷了,昨天下午到現在監控都是黑屏,我們正找監控公司進行搶修。”由於嚴院長用的是電話擴音,李躍進聽了這話也一臉茫然。“你們到神經外科瞭解一下情況,然後給派出所報案,請求公安幫助查詢病人單位和家屬。”嚴院長放下電話,自言自語道:“真是屋漏又遭連陰雨,我再給民政部門反映一下。”他又撥通了民政局的電話,市民政局答應幫助想想辦法,並盡快來瞭解情況。他放下電話,告訴李躍進,市民政局最近來調查情況。他說:“我一會兒向白松書記彙報一下。”
“向我彙報什麼呀?”正說著,醫院的黨委書記白松推門走了進來,他長得瘦高個,一頭銀色的白發,穿著一件淡黃色的夾克上衣,黑色的羊毛衫裡套一件白色的襯衣,他進來的時候聽到了嚴力和李躍進的談話。
嚴力說:“白書記來得正好,躍進科裡有一個病號,情況比較複雜,我正想去您那裡彙報呢。”接著,嚴力把打工仔手術的情況和欠費情況向白松書記又複述了一遍。
白松說:“這個問題不能小覷,看上去是一個無主病人,但在他身上反映著我們醫院如何對待進城務工農民兄弟的生老病死問題。我正想找你開一個黨委會,研究一下咱們副院長梁家成同志因身體原因寫的一個要求離職的請示報告,他的股骨頭有一側病變比較嚴重,疼得走不動道了,另一側也出現了病變,實在不能堅持工作了。順便研究一下關於打工仔的住院費用問題,我想咱們是不是發動全院職工向神經外科學習,開展一次‘獻愛心、捐資助患’活動,號召全院職工為打工仔捐款,你看如何?”
嚴力說:“太好了,這不僅僅是捐款,也讓全院職工受一次教育。農民工也是城市建設的一員,我們不能忘了他們,更不能見死不救。”
李躍進由於九點還有手術,他起身告辭道:“謝謝領導們的支援,九點我還有一個頸椎管狹窄手術,先回去了,有情況再向領導們彙報。”
白松拉著李躍進的手囑咐說:“躍進哪,雖說是無主病人,我們還要發揚人道主義精神,一定要竭盡全力搶救這孩子,農民工不容易呀!城裡的高樓大廈都是他們用血汗澆築起來的。放心,經費不夠醫院兜著,我相信你的技術。”
李躍進說:“領導們放心吧,我們一定全力搶救。”
回到辦公室,李躍進又拿出頸椎管狹窄病人的病歷,做進一步的研究。這個病人比較特殊,在十幾年前,他給遠郊縣農村一個60多歲的老漢做過頸椎管狹窄手術,手術比較成功,術後病人又恢複了勞動能力。也就在十幾天以前,一個白發蒼蒼的老漢,帶著三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攙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太太到辦公室來找他。老漢一進門,就帶老太太、兒子和女兒撲通給李躍進跪下了,把李躍進驚得目瞪口呆。
只見老漢拉著李躍進的手說:“李主任,還認識我嗎?”
李躍進驚詫之餘,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人是誰,他頗不好意思地說:“老人家您快起來,有話好說,您這麼大年紀了,讓我承受不起呀!”說著,他使勁把老漢和老太太扶了起來。
“這是我的幾個兒子和女兒,你們都起來吧。”他那幾個孩子也跟著都站了起來。老漢拉著李躍進的手說:“李主任你不認識我了,我就是十幾年前你給我做好頸椎管狹窄手術的王老茂呀,你還記得不?當時我這胳膊腿麻得幾乎都走不了道了,是你給我做手術做好的。”
李躍進拍拍腦門:“對啦,我想起來了,做完了沒幾天你就能下床走路了,來的時候還是你老伴兒攙扶著你來的呢。”
老漢一聽說李躍進想起來了,臉上樂開了花:“是呀是呀,要不是你呀我就癱在床上了。這不又找你來了,我這老伴兒呀也不行了,也是頸椎病,眼看就要癱在床上了,在縣醫院查了說也是頸椎管狹窄,縣醫院說這種手術風險大做不了,可老伴兒都快癱在床上了,頭疼頭暈,胳膊腿麻木走不了道,疼得他呀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有時疼得她呀晚上睡不著覺直撞牆,撞得頭破血流的,你看,這頭上還有幾塊疤呢。”說著,老漢撩起老太太的頭發讓李躍進看。
李躍進一看,果然青一塊紫一塊的。
老漢又指著他那四個孩子介紹說:“這是老大小子,這是老二小子,這是老三小子,這是小女兒。你們都聽著,李主任可是你們的恩人。”幾個孩子忙向李躍進點頭哈腰地說:“謝謝李主任。”
李躍進看著老太太一副痛苦不堪的面容,白發蒼蒼,一臉皺褶,眼神迷濛,黯淡無光。他對老漢說:“你老伴兒多大歲數了?”
老漢掐著手指頭說:“今年整七十八歲。”
李躍進一愣正,“嗞”地嘬了一下牙花,他為難地搖了搖頭:“老人家歲數太大了,這種大手術恐怕他承受不了哇。”
老漢一聽就兩眼茫然地拉著李躍進的手說:“李主任,你大慈大悲就開開恩吧,救救我這老伴兒吧,她疼得一宿一宿的睡不著覺,我這心哪也跟著碎了一樣啊。”說著老淚縱橫地拉著老伴兒的手又跪在了李躍進腳下了。
急得李躍進滿頭大汗,他忙把老兩口從地上扶起來:“老人家可別這樣,讓我真是為難啊,有話咱們好好商量.”
他的大兒子走向前來,從兜裡掏出了大“中華”香煙,抽出一支遞向李躍進:“李主任請吸煙。”
李躍進忙擺擺手說:“謝謝,我不會吸煙。”
他大兒子自己點著了一支,一邊吸一邊說:“李主任,在家就聽我們老爺子經常唸叨您的好處,我知道您很為難,可我們這老太太整天痛不欲生的,我們看著也很痛苦,我媽把我們從小帶大不容易,不如試一試,老太太身體素質還是可以的。”
老漢的另外幾個孩子也隨聲附和地說:“是呀是呀,李主任您就開開恩吧。”
李躍進說:“這不是開恩的問題,在醫學上這麼大年紀做這麼高難度的手術是很難承受得了的。這樣吧,既然你們全家都同意做,咱們就冒一次險。馬大夫你看這真是沒辦法,你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