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晗閉上眼認真回想。
在折柳坡,她從死去的弓手身旁撿起一枚鐵器,還有他從巖壁上拓下的羌人的聯絡資訊,她花費許多日寫的摺子……
這些東西,本該呈回禦前,交由皇帝裁奪。
然待他回到京中,卻發現這些東西不翼而飛,或許是根本沒被送回京中。
桐廬應當知道有人會半途劫奪,她絕不會貿然行事——那些東西既然從來沒被送回京中,那隻可能被她藏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
可到底是何處?他幾乎翻遍了整個漠北,既沒有尋到她,也沒有尋到她留下的任何一件東西。
彷彿就這樣從世間消失了一般。
塞上曾有一個美麗的傳說,每逢秋夕,大漠中都會生出冰雪一般的瓊花。她們在倏忽之間出現,又在片刻後消失得杳無蹤跡,彷彿從來都不曾存在過那樣。
十年前他帶人將塞上翻了個遍也沒尋到桐廬,在將要撤回關內的前夜,望著無際的大漠,他突然想起了這個故事。
顏晗抬手取下常年掛在牆壁上的琴,琴面上的灰塵紛紛揚揚飄落下來。
這時,他聽到一聲輕響,似乎是什麼金屬的物件撞在木板上的聲音。
聲音似乎在什麼空間內回蕩了一下,有些朦朧,他過了片刻才想起那個聲音來自琴的內部。
顏晗將琴翻了過來,倚在牆邊,可以聽到琴內那東西一直滾落到尾部,透過音槽的縫隙,還能看到幾頁泛黃的紙卡在琴內,應是她早已擬好的文書。
“阿桐……”顏晗望著殘破的琴無奈搖頭,“將東西藏在這裡,卻要我如何取出來?”
背面的音槽狹窄,將那些輕薄的東西塞進去容易,卻沒有辦法再取出來。
除非將琴砍斷。
可他不想毀了這把琴,毀了曾經的她唯一留下來的念想。
晚些時候,桐君渡的船家見到一人身負琴囊,帶兩名隨從,匆匆登上一條連夜前往臨安的船。
“這不是山中那位子陵先生麼?”一名漁人登山碼頭,回頭疑惑打量一眼,船舷上黑色的魚鷹揚著脖子“嘎嘎”叫喚。
“是。”船家一邊收纜繩一邊笑道,“我在這渡口幹了七八年,從來只見過來拜訪先生的,可從沒見過先生離開。”
漁人提著一筐魚,慢慢思索,“這是要出什麼大事了麼?”
那個青年身上帶著統領千軍萬馬的氣勢,和分明的殺意,讓人不安,偏又隱隱帶著期待。
“大事?”船家搖頭,“自從十年前那場仗打完,羌人嚇破了膽,再沒什麼事了。”
夕陽的光輝鋪在富春江面上,一色金紅,粼粼遊動的光彩彷彿流金。
漁人站在棧橋上,目送那船破開水流,向著臨安方向駛去,最後消失在一彎青山後。
暮色中的臨安城熱鬧非凡,街邊搭起簡易的戲臺,唱越劇的女孩子們又尖又細的聲音在燈火輝煌的城中回蕩。
“大人,你看。”行人忍不住停下腳步,指了指戲臺上的小旦,“這女伶的扮相與公主太像了。”
顏晗抬眼看了看,一邊穿過街道,一邊自語,“阿桐,你還是這麼喜歡佈置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