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與恨,自旱魃的眼底洶洶升騰而起。
只瞧了一眼,靈璧便把後面的話咽進了肚子裡。她並沒有說服旱魃,對面那團黑炭一般的,簌簌往下掉血痂的東西,仍將她看作仇敵,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右手抬起,師尊的巨劍聽到召喚,從石磚中飛身而起,劍柄落在了靈璧的手心之中。寒鬆手裡捏著高僧眉心骨磨成的念珠,只要旱魃飛撲上來,便會砸向她的面門。
“我母親信你。”
眼眶中有淚光閃過,然而那滴淚還未從眼角滑落,便沸騰成了水汽,轉瞬消失彷彿從未出現過。
“你是不曾殺她,可你辜負了她。”
彼時北山寺上,人人喚靈璧一聲女菩薩。她能肉白骨,從閻王手裡搶人頭,彷彿只要女菩薩在一日,北山寺便是安身之所,危險近不得身。
當初封鴻一口歪理,靈璧明知不對,短時間內又不知該怎麼反駁。如今對上旱魃,靈璧依舊不知該如何應對。
換個道心不穩的,興許就真的會因為這幾句話入了魔障。可靈璧知道,婦人之死令她痛心,令她對漫天神佛心生懷疑,唯獨有一點靈璧知曉。
做了能做的,她問心無愧。
苦主苦主,你有苦不假,仇人恩人總該分清的。
“他日再會,我要取你性命。”
旱魃肩上擔著天道授予的使命,本來還可以拖一拖,不知怎的忽的心口一緊,召喚自遠方傳來。
她惡狠狠的沖靈璧撂下了這麼一句話,喉嚨裡噴出火焰,脊背高高聳起,朝著靈璧的結界撞了過去。
一下,兩下。旱魃撞了個頭破血流,火花四濺。
三下,一聲巨響後她總算是沖開了。
頂著婦人面皮的旱魃,如同山野間的獸類,用四肢奔跑,絕塵而去。所經之地有烈火燃燒,花草樹木也幹枯萎靡。
“定是發生了什麼。”
寒松將念珠纏回了手腕上,走到靈璧的身邊彎下了腰。右手往她的膝窩處一撈,再起身時便將女修橫抱在了胸前。
“我們追去看看。”
丟了一隻鞋的靈璧,腳底灰撲撲的,掛在寒松胳膊上晃蕩著。
“封鴻!別把老混賬給忘了!”
旱魃所經之處皆幹枯,不怕跟丟了,封鴻就不一樣了,那老混賬精著呢,肚子裡不知道憋著多少壞。
寒松調轉方向,朝著二人來時的那座宅院跑去,剛走到門口就見給他二人倒茶的男人滿臉焦急,搓著手腳往街口張望。
見寒松與靈璧回來,男人立刻迎上前:“可讓我等到你們了,快進去瞧瞧,道人黑眼珠子都翻上天了。”
靈璧從寒松身上跳下來,二人並肩進了宅院中關著封鴻的那一間。果然如修士所言,封鴻的凡人肉身面目猙獰,痛苦至極。
只能瞧的見眼白,瞧不見黑色的瞳仁,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了出來。靈璧走近後試圖給封鴻瞧脈,反被他拽住了胳膊。
“想要我死?”
依舊瞧不見黑眼珠子,即便他拽著自己的胳膊,靈璧也知道封鴻的這句話並非同她言說。
“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一個墊背的。”
嘴角勾起殘忍的笑意,和善的前輩消失不見,靈璧對上了一雙黑色的眼。
“黃泉路上,總要有人陪才不寂寞。”
這次道人開口,話是對靈璧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