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持續了多久,主刀的醫師忽然在忙碌中停下了動作。
向之衡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放下手術刀,雙手垂在兩旁,指尖還微微顫抖著。
“病人腦死亡,手術終止。”
冷冰冰的聲音在手術室回蕩著,他撐在床沿邊,輕喘著氣,看著床上的男孩一句話都說不上來。一旁護士整理好東西,像是安慰性地拍拍他肩膀:“差不多該出去了,外頭家屬也得給個交代。”
向之衡雙眼沒有焦距,在原地愣了很久,才輕輕點了點頭。出門之前,回頭看了眼男孩。原本應該是最朝氣蓬勃的年紀,現在卻緊閉著眼睛躺在一張床上,死氣沉沉,再也不會睜眼看到這個世界。
他遲疑了會兒,嘴唇動了動,但最後什麼也沒說,頭也不回地離開。
☆、第 19 章
晏芝不知道在位子上坐了有多久,沒事的時候就絞弄著手中的酒精棉花,心裡頭有點亂。
“叮”的一聲,手術室忽然開啟,只見幾個醫師從裡頭出來,面色有幾分沉重,她沒來得及上去,一個女人哭得稀裡嘩啦,抓著他們的手說著什麼,眼睛紅腫得不行。
晏芝停下腳步,眼中複雜。
有個男人看上去像是她丈夫,比她冷靜得多,強忍著悲痛扶起自己的妻子,一邊還勉強地跟他們說:“辛苦了···”
女人悲慟的哭喊之聲回蕩在深夜的醫院,在走廊經久不散,聽得所有人都心裡頭難受。晏芝覺得一口氣像是堵在了胸口,什麼話都說不上來。
就在這時,她看見向之衡走在最後頭,垂著腦袋不說話。他好像出了不少汗,兩頰熱得通紅,嘴巴緊緊抿著,嫻熟地手套取下。
向之衡剛抬眼,注意到拐角處的晏芝,失落的神情霎時收回,沖她笑了笑。她鼻頭一酸,沖過去抱住他。
他溫柔地擁住,低下頭,聲音異常柔和,也異常沙啞:“怎麼還在醫院?沒回家?”。
晏芝紅了眼眶:“你沒事吧?”
“沒事。”他頓了頓,“沒辦法的事情····”
眼淚不自覺流出來,她什麼話沒說撲在他懷中,哭濕了他的衣領。她觸到他身體的那一剎那,分明感覺到他顫抖得比自己厲害。
“別擔心了,我在呢。”向之衡努力扯出一個勉強的微笑,撫摸著她的發梢,動作極盡溫柔,反複重複著一句話。
“我在呢,別擔心。”
“別擔心·····”
說到最後,連自己的聲音都變哽咽起來。
手術完之後向之衡這邊就沒了事,他整理了下東西,一邊拉著晏芝往醫院門口走去。
“這種事情是常有的,你沒必要放心上。”向之衡握住她手,目光似乎穿透了整個街道,一邊喃喃著,“我都習慣了。”
晏芝側頭看他,心裡頭不是滋味,關切道:“你要不要喝點水?進了手術室就沒沾過水吧?我去給你買點。”
向之衡下意識想開口阻攔,而後才發現自己嘴唇確實幹澀得厲害,他沒吭聲,輕輕點了點頭。
等到她跑開,他卻將臉上的表情一併卸下。
胸口悶堵得厲害,因為長時間手術腦袋有些缺氧,後腦勺一直隱隱發疼。實在是沒力氣站起來,扶著花壇邊緣慢慢彎下腰,大口大口喘著氣,最後身子無力地靠下來。
向之衡把頭埋在臂彎裡,肩膀一顫一顫,表情滿是懊悔跟自責,眼眶都慢慢紅了起來。
晏芝捧著水沖他的方向跑過來之時,看見他這副樣子腳步一頓,剛準備說出口的話剎那間嚥了下去。上一秒還在笑著安慰她的男人,這時無力地撐著花壇邊沿,脆弱得像個找不著家的孩子。
她一步一步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
向之衡身子明顯僵硬了一下,他本想回頭再說幾句,努力站起來回應她,可是無力感不合時宜地充斥著整具身體,他就像只淋了雨的松鼠,只能小心翼翼地躲在自己的樹洞裡掩藏著恐懼,在那裡,才能把自己的真實情緒展現出來。
晏芝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向之衡,這不是你的錯。”
“這不是你的錯。”
“你不要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