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直都是個要強要面子的姑娘,從來都不會在他面前示弱。可是剛剛經歷了這麼大一場事故,心裡頭該有多害怕,臉上那副表情連他看著都覺得心疼。晏芝這樣三番兩次拉著他,也不過是想讓他陪陪自己而已。
可是他連這點小小的要求都沒辦法滿足,還讓她獨自一人離開。
他對事故現場所有人負責,卻獨獨沒有照顧好自己最愛的女孩。
王裕不知道什麼時候看見他了,他身旁躺著個重傷昏迷的男孩,一邊伸手壓著他重要動脈企圖止血:“師兄,幫我把繃帶拿來吧。”
向之衡盡量剋制著情緒,將東西給他,沉聲道:“等著擔架運過來,先別動他身子。”
他囑咐完,站起身子又看了一圈傷者,多數已經沒了意識,全身上下的衣服沒有一塊兒是好的,血腥味刺鼻而難聞,幾個看不下去的路人都忍不住走開來,胃裡一陣翻騰。
向之衡皺起眉頭,冷靜地給所有人分著工,不顧受傷的手直接戴上一次性手套,二話不說蹲下身子便開始幫人處理傷口。
※※※
此時在醫院的晏芝正坐在等候室中。
這是離事故最近的一家醫院,所有傷者都是最先被送到這兒來進行搶救,她側過頭,偶爾能看見幾個眼熟的乘客已經血肉模糊,一大堆人推著醫療車送他們進手術室。
她的心驀然變得沉重起來。
周圍充斥著各種哭聲,有的是病人的家屬,眼眶紅紅,幹脆坐在地上倒地不起;有的放肆大哭,抱著頭在那邊懊悔;有的沉默不語,無力地靠在門前,不知道在想什麼事情。
她能看見很多醫生護士匆匆忙忙從她面前經過,神色凝重,卻不曾一個為他們所停留,好像心中並沒有任何動容。
晏芝想起了之前向之衡說了話:他們或許會難過,但是沒有時間難過。
因為一時的情緒而耽誤救援,那是醫生最不應該犯的錯誤。
櫃臺那邊配備了一臺小電視,上頭還放著許多記者關於這次事故的採訪,那個熟悉的場面,火光沖天的樣子,讓她可以瞬間回憶起來:剛上車沒多久,從後頭爆發出刺耳的轟鳴之聲,伴隨著滾燙火星一點點席捲過來,湮沒了所有人的呼喊聲,包括她自己。
身子到現在都還是顫抖著,晏芝縮成一團,滿腦子都是向之衡。
他現在會在做什麼呢?在給病人做手術?還是在現場進行救援?
她什麼都不知道,只知道一件事:她很想他,比任何時候都想。
就是不喜歡他皺著眉頭認真說話的樣子,也不喜歡他一臉嚴肅認真工作的樣子。她想看到的是他吊兒郎當地打著遊戲,看著他不服氣地跟自己鬥嘴,看著他吵不過自己每次回房間嘟嘟囔囔的模樣。
盡管這種想法,真的非常自私。可是喜歡本來就是一件很自私的事情。
就在這時候,她忽然看見王裕從身旁經過。
他的白大褂上已經全是血,臉上也多多少少沾上了血汙,她不顧自己的傷勢,匆忙跑過去拉住他:“向之衡呢?他在哪裡?”
王裕認出了她,也知道她現在情緒不穩定,安慰似的拍拍她肩膀:“在手術室給人家動刀呢,別擔心。”
“向哥一直都是個特別冷靜的人,他不會被擊垮的,你放心吧,等他出來就好了。”
“他···”她欲言又止,“算了,你快些去吧,別耽誤了。”
王裕點點頭,還是有點兒不放心地回頭看了她一眼,又添話道:“我師兄他厲害著呢,不用擔心他。”
他的聲音在充滿了消毒水和血液味道交雜的走廊裡不停回蕩著,她微微失神:是啊,向之衡厲害著呢。
兩人認識這麼長時間來,她一有事,從來都是他盡心在照顧。
向之衡在她心中,一直都是個非常厲害的男人。
※※※
在另一邊的手術室,時間已經不知不覺過去了六個小時。
向之衡帶著口罩,鼻翼上盡是密密麻麻的汗水,巡迴護士過來幫他擦了擦汗,可沒一會兒他鼻尖就又因為緊張而濕潤起來。
跟前的手術床上躺著個七八歲的男孩,面色慘白,臉上全是血跡。身子傷得嚴重,幾乎是止不住血。半個胳膊已經重度燒傷,他緊緊閉著眼睛,已經完全失去意識。
向之衡雙手受了傷,並不是主刀醫生,只能站在旁邊做著自己分內的事情,身子因為高度緊張而繃起,手上肌肉開始不知不覺痠痛。他偶爾低頭,目光關切地看著孩子,心裡頭非常慌亂。
因為手術並不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