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某沒有立刻回越谷去,繞了一大圈,又回到了葉府門前。那裡已經沒有人了,她這一圈走得有些遠,青年早就進去了。阿某站在門外猶豫了片刻,轉身去了旁邊的一家包子鋪。包子鋪的老闆仍是去年那一個,腿腳不大便利,鋪子裡頭招了兩個夥計,老闆自己則坐在桌子旁邊,拿了個算盤撥弄著。
“小哥,要一籠素包子,店裡吃。”
阿某道。
“好嘞,姑娘稍坐,這就給您取包子。”那夥計應了聲,取了個盤子去揭蒸籠蓋。
阿某就坐在那老闆對面的位置上,老闆聽見聲音,抬頭看了一會兒,道:“咦,姑娘看起來有些眼熟。”
他已經是上了年紀了,眼力和記性都不大靈光。
阿某淡笑:“我去年過年那陣子常來。”
“哦,是你呀。我記得姑娘同葉府的小少爺相熟,你倆是常來的!”老闆恍然,笑道,“聽說小少爺中了榜眼,如今可是回來了?”
“對,剛回去呢。”
“聽說葉府裡出了些事,計相大人被小人陷害,被關起來了,眼下可還好麼?”
“已經沒事了,他們很快也會回來了,現在應當還在路上。我與小少爺快馬回來的,所以比他們先一步到。”
“那就好,那就好呀!這真是吉人天相,上天保佑!”
“老闆同葉府有交情?”
“自然有的,姑娘不是本地人不曉得,我這一條命啊,可都是葉府老太爺救回來的。”老闆笑道。
“哦?”
“想當年那我們老闆也是南城裡頭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後來破落了,嬌生慣養的公子哥兒受不起天寒地凍的苦,沒多久就病重了,卻連一個請大夫的銅子兒都拿不出來,要不是葉家老太爺好心,請了名醫妙手回春,我們家老闆如今早已不知是投了幾回胎了!”那夥計端了素包子上來,笑嘻嘻地搶白道。
“原來是這樣。”阿某說著,從籠裡抽了一雙筷子夾起包子,咬了一口,她本也不餓,只是找個地方坐坐罷了,所以吃的也就格外慢一些。
“當初少不更事,為人又輕狂,做下了不少糊塗事,仗勢欺人魚肉百姓橫行霸道,也算是無惡不作,甚至惹過葉府的老爺,後來得了報應,他們卻還不計前嫌地幫我。”老闆嘆了一聲,十分感慨。所以他大概是將自己所做的一切都當作是一種償還,而非善。
“所以說那之後我們老闆便浪子回頭,棄惡從善,見誰都格外好心,”小夥計調侃道,“久而久之,落了個老好人的名頭。姑娘您也知道,這世道,中山狼多著呢,偏我們老闆死不悔改,明知道那些人是騙他,還見不得人發重誓。”
小夥計嘴皮子利索,老闆攔都攔不住他。這一連串的話說下來連個疙瘩都沒有,顯然是心裡不平,講慣了的,“去年城東有個破落戶來向老闆借銀子,那人欠債從不還錢,偏我們老闆傻,聽他說了一句‘如有違背,則家破人亡’就忙不疊地去堵他的嘴,還借了二兩銀子出去,這店裡一年才掙幾個二兩銀子您說是不是?這不,那錢到現在都還沒還上麼。上回那家夥還想來借,被我發現趕出去了,要是真讓他見了老闆,只怕遲早錢罐子都要被他掏空了去。”
如有違背,則家破人亡麼?
阿某想起去年過年的時候,這包子鋪掛在門前的燈籠、大敞著的門還有桌上多餘卻沒動過的碗筷,嘆了口氣。大約是因為自己失去過,知道這種痛,所以才想盡力阻止別人嘗試。
“那,你們老闆娘呢?”阿某問那小夥計。
“我們哪兒來什麼老闆娘呀,老闆光棍兒一根,當年倒是……”小夥計說著,忽然想到了什麼,看了老闆一眼,訥訥地住了口。
“拙荊與幼子已亡故多年了。”老闆垂眸撥弄算盤,眉目之間不可避免地露出哀慟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