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說笑了,這賬簿我先前也見過一次,雖說做得巧,卻也不是毫無破綻,祖父曾說,先生素來對銀錢沒有興趣,此事自然與您無關。一一排查之後,也唯有那戶部侍郎嫌疑最重。他與白府走得近,此番犯下大過,卻也只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若說他們之間沒點什麼貓膩,晚輩是不信的。而且聽說此人當年與先生有些嫌隙?”
“是,當年我曾拿到他貪贓的證據,原本是已經呈給了先皇,將他下了天牢的,結果恰逢老太後過世,先皇為給老太後超度祈福,下了大赦之令,讓他逃過一死,後來更是當初的夏太傅替他說情,讓他官複原職。”
“這便是了,白相爺的元配夫人,不正是夏老太傅的千金麼?侍郎投桃報李,也不全然沒有這種可能。”葉川白道,“說起來,先生當年辭官歸隱,也是與此事有關?”
“不錯。”餘子良沉聲道,“這便要說到另一樁案子了,而那件事,正扣著賬簿裡憑空出現的那些數目。”
原來當年西北蝗災,東南水澇,朝廷為了賑災,批下白銀數萬兩之巨。當時白識明還沒有做到如今的位置,而是吏部的文選司之一。當時正逢夏老太傅過世,可國中天災不斷,人禍亦蠢蠢欲動,國庫虧空,各級官員一律奉行“儉”字令,喪葬從簡,故而一代權臣的白事並未大操大辦,只是朝中有些交情往來的官員前去送葬一番也就算完了。
那時戶部尚書梁贈雨作為曾經老太傅的下屬,自然也去了,就站在行列之中最接近棺材的那個位置。棺材極重,八人抬著仍然顯得十分吃力。試想,一個年逾古稀的幹瘦老者能有多少分量?梁贈雨因此對那口棺材上了心,趁人不注意時有意走近了一些,仔細去聽,卻聽見了一陣一陣“咔噠、咔噠”的聲音,被送喪隊伍裡的喇叭鑼鼓聲掩蓋著,顯得十分詭異。
夏太傅膝下無子,只一個寶貝女兒,便討了個上門女婿,便是白識明。夏太傅去世,一應喪葬儀式也都是白識明在在操辦。因早有耳聞翁婿爭執的訊息,梁贈雨多留了個心眼,不曾將這事聲張開去,而是趁著棺材停放在王都城外寺廟的時候,悄悄地避開人群去偷看了一眼。
也正是這一眼,才給他招來了殺身之禍——原來那棺材中安放的根本不是夏太傅的屍首,而是一眼數不出數目的白銀!這些白銀底下刻著官府的印記,正是用以賑災的那一批錢,十分放肆佔據了大半個棺材,只留下一個狹小的空間,安置著一個小木盒,卻已經在送葬的途中被那些白銀撞開,漏出一些粉狀的東西。
梁贈雨並沒有來得及細究那木盒之中安放的是什麼東西,很快,這臨時騰出來的靈堂之中就有人來進來了。他不敢多留,連忙放下棺蓋藏了起來。這進來的人,正是白識明與那位戶部侍郎。兩人站得有些遠,故而起初並沒有梁贈雨。
“賬簿可都做好了?”白識明問。
“賢弟放心,萬無一失。”
“那便好,若是出了什麼問題,你我可都逃不了幹系。”
“不必擔心,就算出了差錯,也有的事替罪羊來替我們領罪。這事就交給為兄,賢弟盡管放寬心便是。”
“既然兄長這樣說,那就有勞兄長了。”白識明看起來有幾分敷衍,大概並沒有拿那侍郎當一回事。他說完這話,就徑自走到棺材邊,眉頭立刻便皺了起來,“不對,這棺材不對。”
“怎麼了?”
“有人來過。早上出門的時候我親手將棺蓋封上的,在這裡釘了一顆釘子,但現在不僅棺蓋的方向錯了,連這釘子也不見了,”白識明道,“這蓋子被人開啟過了。”
“這可怎麼辦?若是在棺材入土之前被人發現,我們的那些佈置就全都完了!”
“查,去查!”白識明壓著聲音說著,那侍郎應聲就要出去,卻又被那白識明喊住了,“等等……誰在那裡!?”
梁贈雨當時本就心虛,一聽見這話,以為是自己被發現了,連忙往靈堂的側門逃了出去,卻不慎落下了一塊帕子。後來他仔細回想才發覺,他當是躲在白幔後面,白識明根本沒有發現的可能,而那一聲“誰在那裡”分明是對著另一個方向喊的,為的就是詐一詐那擅闖了靈堂的人。
只是當時他手足無措,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結果自己就把自己的行蹤洩露了出去。
當時那兩個人並沒有追上他,他滿心以為逃過一劫,開始蒐集兩人貪墨賑災銀的證據。可那棺材裡的賑災銀早已被移走,大約過去半個月,他不僅沒有找到什麼有用的證據,還遇到了一個不小的驚嚇:白識明卻在下朝的時候,在眾目睽睽之下,親手將那塊帕子還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