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知不知道,人間有一句詩,是這樣寫的:‘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什麼意思?”
“就是當一個離家多年的人,終於快要回到自己的家鄉的時候,他離故鄉越近,就越是心慌,當他遇到從故鄉來的人的時候,明明迫切地想要知道家中故人的情況,卻偏偏不敢相問。因為……既想得知他們的好訊息,又害怕從自己知道的是壞訊息。”
“就是你們常說的……沒有訊息就是最好的訊息?”阿某嘟囔道,“可這都只是自欺欺人而已啊。”
“是自欺欺人沒錯,可哪個人不喜歡自己騙自己呀?連你都知道,魂飛魄散是沒得救的,段大哥又怎麼會不曉得?他只是還心存僥幸,只要不到最後得知結局的那一刻,心裡就還能抱有一點希望。”葉川白輕聲道,“大家都是這樣的。”
“你也是麼?”阿某抬頭,望著葉川白的側臉,問。
“我也是啊。”
……
時間流走,往往不喜回頭。
轉眼便至年關。
長夜宗一個月裡發生了不少事,段煥與諸位長老商議過,決定在年末讓那些還有家的小弟子們回家看看爹孃親友。捉妖師只是一種身份,並不代表就要斬盡紅塵緣分。
大年三十這天夜裡,江寧府下了一場雪。紛紛揚揚的,仰頭望去,好似鵝毛浮於灰濛濛的天空之下。說起來這還是阿某和葉川白離開南城後見到的第一場雪,雪從清晨下到傍晚,將整個江寧府都籠在了素白之下。黃昏,天放了晴,太陽從雲層後露出一角,卻很快又落入了西邊的地平線。
段煥忙裡偷閑,帶著那兩個青年人爬上十五峰,雖說這上面沒什麼好的回憶,但這是青崖山二十四峰之中最高的一座,站在山頂往下望去,透過繚繞在山側的薄薄的雲霧,就能見到整個江寧。
一覽眾山小。
落日暖橙色的餘暉其實並沒有多少溫度,即使雲破天開,冰雪也絲毫沒有融化的跡象。
可段煥臉上的寒霜卻是消融了,他笑起來,分明與他臉上那冷硬鋒利的線條不大相稱,卻又沒什麼違和感,有些青年人該有的蓬勃朝氣與俊朗。他問:“好看麼?”
“嗯,從主峰上往下看也很好看,不過與站在這裡的感受卻是大不相同。”葉川白笑道,“主峰往下望見的是人間煙火,從這裡望下去,看見的卻是整片神州天地。”
“誰問你風景好不好看啦,他是問你他笑得好不好看啊。”阿某嬉笑著調侃,曲解道,“段大道長年紀輕輕的就老闆著臉,雖說你記得上輩子發生的事,可其實到現在為止也才連三十歲都沒有呢,本來就該多笑笑啊,這樣你那些小弟子們才不會覺得你可怕。”
段煥搖了搖頭,道:“掌門本就該威嚴莊重。”
阿某不以為然:“威嚴莊重也不板著臉就會有的呀,如果他們足夠敬重你的話,你笑一笑反而會讓他們更喜歡你。”
段煥思索片刻,應道:“嗯。”
說著,他有意識地彎了彎嘴角。這笑看起來就有些刻意,雖然也不是說難看,就是讓人覺得有點毛骨悚然。
“……”
對不起我不該多嘴的。
阿某在心底默默地懺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