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某出生的那一年,越谷來了一位半仙。半仙替越谷蔔了一掛,道:在這一年出世的小妖中,必有一隻會在將來引起大亂,給越谷帶來滅頂之災,而這小妖與“梅”有關。
這一年裡,越谷新生了兩只小妖,一隻是阿某,而另一隻恰好是臘梅花妖阿未。原本為了防患於未然,那阿未是必死無疑的,但谷中長老心有不忍,最後只將阿未封在禁地沌月之中。越谷裡的臘梅花妖一直都是一脈相承的,阿未被封印之後,越谷中就再也沒有了臘梅。
原本此事這樣處理也就罷了,但長老們還是擔心。畢竟卦象是天命,天命又豈是他們輕易就能更改的?
於是長老們為了以防萬一,請出了封存已久的妖族聖花——“回春”,“回春”既加固了對沌月的封印,又能護佑全族小妖,讓它們能夠平安長大,也算是一舉兩得。但這花會剋制妖性,壓制小妖的修行,從出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它們都沒有辦法修煉,只能在長輩的教導下看一些典籍圖譜,以極慢的速度積聚靈氣,所以越谷中與阿某年紀相仿的小妖如今的修為才都不深。
阿某當日贈與葉川白的那把名叫“封塵”的長命鎖也是在那個時候戴在阿某身上的,雖說那卦象所指必然與阿未有關,但阿某也是那年所生,難免會受到影響。
“說起來,你的封塵還在我這裡,還給你吧。”葉川白聽她提起,才恍然記起這回事,便道。
“你收著吧,拿不回來的。”阿某笑嘻嘻,“原本長老們以為事情至此也算是結束了,卻不料又橫生枝節。”
越谷中有一隻鷹,名叫原鳶,桀驁不馴,目下無塵。約是十年前,他受長老之託前往南國王都送一封信,返程時在王都的郊野因一時大意,不慎被一青年道人持弓射落,身受重傷。那弓箭上施有克妖的法術,雖不致命,卻根本沒辦法替自己療傷。
他化作人形,強撐著一口氣逃開道人的追蹤,最後在一片樹林裡徹底失去了意識,昏睡過去。
“原鳶……就是茶娘認得的那個原先生麼?”葉川白問。
阿某抬眼瞄了葉川白一眼,點了點頭,道:“是他。這個人其實和你也有不小的關系,你認得他的。”
“我認得他?”
“嗯,只是他現在和那個時候已經一點都不一樣了。那個時候他以為自己難逃一死,但被一個出城辦事的大官救了起來,那個大官就姓葉,叫葉知恩。”
葉知恩……
葉川白當然知道自家祖父的名字。
十年前,江陵府出了一樁鹽鐵大案,天子派祖父前去徹查。但後來途中發生了一場大亂,總之案子沒查成,從王都前往江陵查案的官員也一個都沒能活下來。
當時葉川白年紀還小,長輩也沒告訴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大亂。只記得那一年之後,自己再也看不見那個成天樂呵呵地拿著幾塊點心追在他身後讓他再多吃兩口的老人了。
“後來呢?”葉川白沉聲問道。
“大官救了原鳶一命。原鳶醒來之後本來想立刻就走的,因為那道人還在附近,他不想給大官惹麻煩。但是他無意間聽到大官提起要去江陵辦差的事,你也知道那個時候的江陵府有多亂,又是天災又是人禍,為了什麼鹽鐵什麼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官匪勾結亂象叢生,所以原鳶就留了下來,也算是報了葉知恩的恩情。他雖然受了傷,但對付一些匪盜還是輕而易舉地事情。”
果然,自從靠近了江陵的地界,一路上就變得殺機四伏,前前後後來了不知道多少盜匪殺手,都被原鳶除去。
自然,倘若事情一直這樣順利,葉知恩也就不會死了。
一路太過順風順水,使原鳶一度忘了還有一名正在追蹤他的道人。那一日,又有一波悍匪攔路,原鳶本想照例將他們除掉,卻猛然在一座山崗上瞥見了那日將他打落的道人。那人雲淡風輕地站在那裡,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看。
原鳶太明白那種眼神了,他原本就是鷹,當然知道那樣的眼神意味著什麼——
那時鷹隼盯準自己獵物的眼神。
事實上那道人是沒見過原鳶人形的模樣的,所以原鳶不敢輕舉妄動。他自己是沒太大所謂的,但這裡還有葉知恩。自王都至江陵,一路相處,他知道這是個好人,是一個不該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