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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姜辭序(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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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夜宗中遠不止一個藏書閣,姜辭序所去的那個只是給弟子們看的,而另有一個,是給宗門中修為達到了一定境界的長輩看的。

林師兄是門中長老之子,入門的時間也久,守門的弟子都認得他,所以他想要帶姜辭序去那個藏書閣並不是難事。然後姜辭序就成了這藏書閣的常客,整天沉迷其中茶飯不思。他在這些藏書的角落裡發現了一個陳舊的貼著封條的桃木匣子,那封條是長夜宗用來封存禁術的,但那些記載著禁術的書都被封在後山,根本不該出現在藏書閣中。

再危險的東西,只要在世人眼裡消失了一定的年頭就會被人們漸漸地忘記,忘記它們的名字甚至還會忘記它們會帶來的災禍。

而姜辭序找到的這一部禁術,大約就是出於這個原因,才會因為收拾這些東西的人一時疏忽被丟在這裡。

姜辭序本想將這匣子交還給師父定奪,但他卻不慎將它失手摔到了地上。匣子上面的封條早已失去了效力,裡面封存的書冊落了出來。姜辭序本就不是什麼守規矩的人,也就隨手撿起來翻了翻,卻沒料到這書中記載的東西正合他意。

在這部書的啟發下煉出了他的白玉八卦,但後來也正是因為這白玉八卦而坐實了修習禁術的罪名。

那桃木匣子裡的書之所以被稱作禁書,是因為裡面記載的功法以吞噬妖魔元神為修煉之本,有違常理。姜辭序本身修為就不俗,也不屑憑這些投機取巧的法子來提升自己的修為。但如果手中有一件法器能夠輕而易舉地吞噬妖魔元神,那麼常人也就不必害怕妖魔作惡。

如果要想尋常百姓面對妖魔作祟也能有自保之力,這未必不是一條好的出路。

因為這部書,他時不時地就偷偷闖入青崖山第九峰的禁地裡。第九峰上封存著長夜宗的諸多禁術,但因為山勢險峻又有祖師爺陣法把守的緣故,山下山上都沒有安排守山的弟子,這為他私闖禁地開了方便之門。事實上,門中弟子多半也都不知道第九峰上封印著禁術,更不知道祖師爺留下的陣法早就不複當初的威力了。

姜辭序沒想到人前一向謙遜的林乘在看見了這些書之後也會被書中的功法所打動。林乘的根骨不差,卻也只是不差而已。門中根骨比他好的師兄弟數不勝數,而身為掌門座下的大弟子,他的修為根本不能與他的地位相稱。

雖然從來都沒有人會在林乘面前提起這回事,但嘴上會不會提是一回事,心裡會不會想又是另一回事。林乘不是傻子,他心裡清楚得很。他幫姜辭序瞞下了禁書之事,而自己則暗暗修習了上面的功法。

但有一句老話說得對極,紙包不住火,這種事靠瞞是瞞不住的。一次與門中師兄弟同行除妖時,因為那大妖十分厲害,連傷數條人命,情勢危急之下姜辭序為了救人,動用了白玉八卦。

這一行人中沒有誰是睜著眼睛的瞎子,回到師門後,他們將這事稟報了掌門。掌門大驚,當即命人前去門中弟子的屋子裡挨個搜查,最終在林乘的櫃子裡搜到了那本禁書。

人們都講求清者至清,而一旦沾上了一點濁色,哪怕只是表面,都再也配不上“清”字。捉妖師尤其看重“清”字,盡管許多人心底並不如他們的表面一般正直清高。

很快,林乘與姜辭序修習禁術的事就傳遍了宗門,掌門無法,只得親手處置兩人。

兩人最終分別被關進了第十五峰和第十六峰思過,期限不定。林乘對此沒有什麼異議,但姜辭序卻不服。他不明白,為什麼他分明沒有修習禁術卻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他,為什麼他的心願分明一直都沒有違背長夜宗的門訓卻要受到懲罰,為什麼在山下他救了那麼多人,但那些獲救的人只因為他所用的法器像極了所謂的禁術就要這樣反咬他一口。

原來禁術之所以成為禁術,就只是因為這些人認為它是異類麼?

姜辭序心有不甘。他在第十五峰上“思過”一年,心魔卻日盛,最終毀了禁制,打傷了把守在外面的弟子闖了出去。從此之後他就與長夜宗斷了聯系,孤身一人離開青崖山四處漂泊,再沒有回去過。

但他卻還記得自己的心願。

他仗著自己的修為剋制心魔,同時遊走大江南北,見到不平之事便打抱不平,遇到妖魔作亂就降妖除魔。再不必管那些條條框框,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也算是快意。他做出各種各樣的法器,卻不敢輕易將那些法器送給人們。

他的確還願意對這個世界抱有善意,但他實在不敢再將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姜辭序把法器留在他走過的每一座城鎮的某一個角落裡,或是直接掛在城牆之上。很少會有人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也很少有人會知道那些法器該怎樣去用。

原本姜辭序這一生也就只是這樣了,但偏偏又生枝節。那年天有旱象,姜辭序恰好路過姑逢山附近的小城裡,碰到了那隻獙獙,此後更是發生了一連串的事。也許是因為孤身一人浪跡久了,又也許是出於憐憫心,再也許只是單純地不想守規矩,總之他對懷顧生了情。為了救它,姜辭序終於如傳言所說的那樣修習了當初在禁書中看到的那些功法,而吞噬妖魔元神之際被邪氣侵蝕了心智,心魔不斷地被放大,越來越無法控制,到最後無可避免地走向了死路。

對於最後的結局,他怕是早就料到了的。

說故事的人三言兩語就潦草帶過了坎坷曲折和九死一生,而那真正的坎坷曲折和九死一生究竟怎麼樣除了本人也沒什麼人能知道了。

怎樣評價這個人麼?

那桃苑主人說他是個好人。

段煥說他是個離經叛道、不喜歡講規矩的人。

懷顧卻說他不是別人常說的那種好人,他執著的東西和其他的人都不一樣。

而事實究竟又是怎麼樣呢?

逝者已矣,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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