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天無人應答。廊下的侍從快叫他指使光了。記離站起身向外叫:“有人嗎?”
這才跑上一個人來,是胡庸。
記離覺得面生,就問:“你是誰?我怎麼沒見過?”
胡庸恭敬地稟報,說自己叫胡惟庸,是新來的奏差,是愚才先生薦來的。
記離問他是什麼地方人?
“原籍吳縣,”胡庸說,“後來搬到寧國。”
“那你對府縣賦稅一定很知道了?”記離說。
“知道一點。”胡庸說。
記離百思不解,他在所佔區域內不斷減稅,可百姓仍然不肯交稅,是何道理?
胡庸不經思索便對答如流,戰亂經年不息,土地多被豪紳大戶兼併,農民無地,想繳稅也繳不著,而有地的大戶又與官府有千絲萬縷的聯系,他們瞞報土地,這就形成了有錢的不用交稅,窮人沒地沒錢交稅的局面。窮人實際上得不到減稅賦的好處。
記離問:“那你說怎麼辦?”
胡庸獻計,丈量土地,把瞞産的大戶懲治了,讓世代盼地的農民有地種,天下糧倉有糧了,國家也有稅收了。向來是損不足以奉有餘,而不是損有餘而奉不足,天下不會太平。
記離大為驚訝,說:“你談吐不俗啊!你既然這樣體察民情,我派你到縣裡去當個縣令,按你說的辦法去做,如何?”
胡庸並無受寵若驚的表示,但當縣令總比當奏差強,便說:“我會盡力而為的。”
記離又站到了屏風前面,那上面有密密麻麻的人名。他找到了寧國縣字樣,勾了下面一個人名,把胡庸三個字填上了。他說:“就派你回你家鄉寧國去當縣令,回頭我讓愚才先生給你辦理。”
胡庸說:“謝大人。”
長江邊上碼頭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記離親率文武百官來迎接吳博文等人。
一條官船攏岸,吳博文、王濂、章溢、三人站在甲板上,沒等船停穩,記離便帶李善長等人踏上跳板。
樂聲大作,列成方陣的舞女翩翩起舞,變幻著隊形。在樂聲中,人們簇擁著四賢人分別上了四乘大轎。
記離一直把聖賢送到了為他們而修葺一新的禮賢館。
在懸掛著禮賢館泥金巨匾的大門前,吳博文驚慌地讓轎夫停下,他跳了下來,心裡很不安,他認出這是南京有名的夫子廟,是供奉大成先師孔子的聖殿,記離這人怎麼想的,怎麼讓他住在孔子的享殿?
但記離的解釋聽起來也很合乎邏輯。他說,吳博文等人就是師承孔夫子學問的薪火傳人,住在這裡,可隨時接受孔聖人的靈氣,也可在孔聖人跟前做學問,這是大敬,而非大不敬。
吳博文與同伴們相互望望,便也不再爭辯。
記離仰望著門前“禮賢館”三個大字,吳博文問記離,這是誰的字?
記離開玩笑地說:“這可是大書法家的字,一字鬥金,請先生猜猜。”
吳博文看看王濂,問:“這字如何?”
王濂不誇字好,只笑道:“挺有個性。”
“個性談不上。”吳博文說,只有霸氣。此人夠不上書法家,再臨十年帖也許有希望。
王濂發現記離臉色已不太好看,便捅了吳博文一下,悄悄提示他別再貶了,有可能是記離的手筆。
吳博文早猜到出自記離之手了,他不但不留面子,反倒扭頭問記離:“真的是你寫的嗎?”
記離不自然地笑道:“獻醜了,因為是禮賢館,大家都不敢題,我便不揣冒昧題了。”
吳博文哈哈大笑:“你不必附庸風雅,這樣的字,今後千萬不要各處去題,以免貽笑大方。”
這話令在場的人大為震驚,人們無法想像,這話他怎麼能說出口,記離會是什麼感受?愚才先生不斷地看記離臉色,安陸等人也都惴惴不安,不知怎樣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