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庸心想,他怎麼知道我是讀書人?胡三說的嗎?他告了聲罪過,卻只坐了椅子邊兒。
愚才先生說:“從明天起,我不能再用你下廚了。”
胡庸嚇得站起來,極為不安,不知是菜燒得不可口,還是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愚才先生和善地說,他用一個舉過鄉試、第一名解元的才子給他來當廚子,又要冒性命之險嘗毒,於心不忍。
胡庸大有良馬遇伯樂之喜,眼裡放出亮光來:“這事我從來沒對任何人說起過,大人怎麼知道的?”
愚才先生也是偶然得知。前幾天他奉命清理江南貢院,在碑林石碑上發現了胡庸中解元的名字,先時還以為重名,隨後又在卷庫裡翻到了他的卷子,文章寫得好,可圈可點。
胡庸說:“謝謝大人誇獎。”心裡有得見天日的感覺。
愚才先生說:“你是當地有名的刀筆,最擅長寫訟狀,是吧?”
胡庸臉紅了,刀筆吏並不是褒義,他說是偶亦為之,都是氣不公,才代人打打官司,哪敢稱刀筆。
愚才先生笑道:“你在至正十二年一紙狀子,殺了三縣令、二平章、一左丞,轟動江南,你還不夠刀筆嗎?”
胡庸說:“大人把我胡某人說成訟棍了!”
愚才先生說:“那倒不是。以你的才學,是可以進士及第的,你為什麼半途而廢?燻沒有進京會試?”
胡庸說,天下這麼亂,即使成了兩榜進士又能怎麼樣?倒不如看準時機求進取。
“聰明人。”他的選擇已暗合了愚才先生的心志,他不也有類似經歷嗎?愚才先生知道他想走終南捷徑,於是煞費苦心,來給自己當燒河豚的廚子。
胡庸也不否認,他聽說大人愛才、廣納賢人,他雖是無名小輩,也想求得提攜,便找了這麼個差使,不然怎麼可能接近聲名顯赫的愚才先生。
愚才先生嘆道:“難為你一片苦心了。我想過了,不能讓你久居人下。你可先在我這裡幫辦點文牘上的事,有機會薦你到平章那裡去,那裡才有你施展才幹的機會。”他認為,記離一定會看中胡庸的才幹、學識和機敏的。
胡庸感激涕零地跪下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沒齒難忘。”愚才先生拉他起來。胡庸指著盤子裡的河豚說:“可以吃了,沒事的。”
愚才先生玩笑地說:“我當一回伯樂,卻再也吃不到這麼美味的河豚了。”
“我還可以來燒,”胡庸說,“不然,我把手藝傳給我的同鄉胡三。”
愚才先生笑了:“也好。”
記離的平章衙門公堂裡惟一懸掛的條幅,就是李珂所題的“能屈者能伸”,已裱好了。他的桌子上、背後屏風上到處貼滿了紙條,他伏在案上寫著,冷丁想起什麼,便站起來瀏覽屏風上的紙條。
記離叫:“來人!”
上來一個聽差,記離把寫好的東西交給他,叫他差人飛馬快遞浙州仲武,叫他先不要攻打武子豪。
這人下去後,記離又看桌角粘的紙條,馬上又叫人:“來人!”
又上來一個書辦,記離吩咐把太平府收稅的底冊子拿來,誰叫他們又加了丁稅?他把一個劄子遞過去,勒令太平知府馬上把丁稅免掉。
這個書辦下去後,記離又看了一張字條,再次喚人:“來人。”
又上來個書辦,記離問應天府修建學堂的錢到了沒有?
書辦說:“還沒到,我昨天去催了。”
記離讓他告訴安陸,三天之內不能開學,讓他把大印送回來。
書辦說:“是。”
記離自語:“沒有人才,國家怎麼能興旺?”
書辦答應著下去了。
記離又開始看粘在桌子上的紙條,揭下一張,又向階下叫:“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