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輕青坐在最末端一個,因來得晚了些,並不知曉想容與若煙的坐處。
每座小木屋的門外都立著一名碧衣小廝,學試的試題就是由此碧衣小廝傳遞的,再由一人在高處舉紅旗施令,紅旗一落立在門外的小廝便將用錦盒裝著的試題傳遞入內。
師輕青伸手接過,開啟錦盒,望著那幾個字,不由怔了怔,居然是一道反命題。
寫下你對貪官的看法。
師輕青望著這道題,彷彿看到某人瀟灑不羈揮筆一灑而就的幾字。
不禁搖了搖頭,這道題到底是怎麼‘流落出來的’……
師輕青失笑,瞥了一旁的沙漏,收起笑意正色起來,便提了筆洋洋灑灑一揮而就,不過片刻,一筆一劃認真傾就而成的倉頡小字便赫然遍佈絹帛之上,秀麗頎長、欹正相生,藏鋒處微露鋒芒,露鋒處亦顯含蓄,垂露收筆處戛然而止。
與三年前連筆畫都弄錯的師輕青,已是天壤之別。
這三年來,師輕青必做之事除了強身健體便是苦練書法,到底是皇天不負有心人。
貪,有大小之別。大貪不顧民生不誠不信於一國之君,乃是一己私念,小貪為保自生趨之若流卻心繫百姓,乃是人之常情。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自保不住何以保天下?貪官二字之中,則應有個度字…….
師輕青輕輕捏住絹帛四角,舉至面前輕輕吹了吹,方才署名。
而絹帛下的紙則只是寫下錦盒的編制,未曾署名。
據蓋清說,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為了防止考官徇私。介時,將絹帛藏於錦盒之內,另一張印滿了答案的紙則放在一旁的金猱皮裡,再分別由不同的弟子收起混淆。
之後會由出題的五位考官交叉批閱,防止有人抵不住誘惑被收買或為自己門下弟子徇私舞弊。
師輕青對著這一切十分滿意,望了望還剩下一半的沙漏,笑意微微。十分愜意地雙手抱頭。仰向天空,望著這風雲變幻的藍天白雲,微嘆口氣。三日後,只怕就要變天了。
因著防止有人作弊,木屋上方並未遮擋,是為有人立在明瓦大屋的屋頂上頭監視著。
師輕青突然有些好奇。不知是誰攬了這等差事。
不由直起身子望去,一人身穿月牙白色的袍子立中風中。被風吹得烈烈作響,扯成了一面旗子,衣角的淡金曼陀羅在日頭下開的正好。
眉頭舒展嘴角微勾,一雙桃花眼正來回掃視。卻突然見一人正眯著眼瞧著自己,不由笑意加深,吟吟地回了過去。
題出得不錯。
過獎過獎!
師輕青撇撇嘴。一屁股坐了下來,椅子發出尖銳地一聲響。頓時便引來四周低聲的咒罵。
不是誰都是師輕青,眾學子在看到這題之後差點暈厥,好不容易從時間的飛逝中找回一絲理智,引根據典,從北夏開國之初大貪官簡錯到現今朝堂之上及地方之中多少黑手等等,隨後又想起來,萬一一個不小心被某某某看見自己的官運從此便被扼死搖中,豈不可惜?
如此,又得重新來寫,只好官話堂而皇之地話整篇整篇地來,時間所剩無多,師輕青這一聲銳響差點斷了思緒,如何讓人不惱。
師輕青自知理虧,自暗暗在心中惱罵了無數遍夏寒,方才認命地乖乖靜坐下來。
待沙漏漏完,一首平日裡常在飯點響起的曲子突然橫繞上空,不…不,好像又不一樣,轉音更為悠揚餘音嫋嫋,低調更為婉轉如訴如泣,高音更為蕩氣迴腸如急風暴雨,中音更為扣人心絃如鳴佩環。
水平猶在平日所奏之人之上。
師輕青心內一動,循聲望去,果然是夏寒。
逆光打在他的背後,雪白修長的手指似被鑲了金邊像是有了魔力,奏出來的笛音都彷彿有了符形,隨著飄著環蕩在山間林裡,一圈圈地迴響,彷彿有人在合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