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人家也喜歡過臘八,並且由於蒙族人普遍的信佛,所以反較關內人還要隆重。
莽古爾泰這日醒得特別早,病人常常會因睡眠過多而擾亂了以往的作息。但他紅光滿面的,除了右眼皮一直在跳,精神頭比早幾天要好上很多。
臘月初八是釋迦摩尼悟道成佛的日子,為了應景,僕人在端進七寶五味粥時,特意請示是否要召神侍者進見。
奧巴洪臺吉等蒙古貴族信奉喇嘛教,準確說是藏傳佛教中的黃教。幾天前已和一幫首領結伴去了歸化城中的弘慈寺大昭寺)朝聖。愛新國人基本都信薩滿,神侍者是指家傳的薩滿教巫師,專司族中的祭祀。不同於召喚神靈附體的神抓薩滿或稱跳大神之薩滿。
擺了擺手,常年征戰在外的莽古爾泰對這些並不十分看重。
糯米粥卻還算好吃,加了紅棗、香菇和桂圓、鏈子的熱粥,轉眼已被喂下大半碗。
“轟隆。”
遠處驟然巨響,銀勺掉落在了榻前毯子上,負責餵食的僕人雙膝並跪於地。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一臉惶恐地連連磕頭。
若是在五個月前,莽古爾泰定會飛踹出一腳,然後再將這名犯錯的女僕綁住,狠狠抽上一頓鞭子。但如今,他只能瞪起一雙陰冷的三角眼,斜斜望向帳內垂掛的金刀。
帳前兩名巴魯特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將女僕拖走,準備拉到偏遠些的地方砍下腦袋。
長時間的害病,使得他們的主子身體越來越虛弱,脾氣也越來越暴躁。這已經是被殺的第十一個餵食女僕了。
“主子饒命啊…。”
轟隆聲連續響起,嗚嗚的號角高昂而激烈。
也許是虎墩兔憨的人馬。沒理會那名該死奴才的嘶啞叫喚,莽古爾泰一手抹去嘴角上的溼痕,一手探向木架上擺置的盔甲。那是他父親奴兒哈痴親手賞給他的,賦予過百戰百勝寄託的戰甲。
扯開覆蓋腰腹的毯子,慢慢起身的莽古爾泰剛斜跨下一條腿,噗通翻落塌下。
再度驚恐無措的僕人們,一窩蜂地擁到近前,抬肩搬背連聲呼喚。
騎營及衛隊是被迫發起攻擊的,因為所攜的糧食已吃完,因為凍傷的人太多,也因為騎營大部分的兵丁都在抱怨,其中還包含一些軍校。如果再不想辦法,譁變或逃散是必然的。
衛隊的人馬稍微好些,只因老兵們有些手段,而懵懂的娃子們對生死大事一貫想得少,甚至一些人還盼著能偷襲成功。
士氣早喪,山樑後的炊煙帶來的不是牧人帳篷和情報,而是一群破衣爛衫奴隸們的攻擊。
即便是上三旗的正兵,他們打仗也幾乎沒有軍餉,只有繳獲,包括擄掠的人口。擄掠的人口絕大部分都會成為奴隸,可以買賣的商品。
這些奴隸是最命賤的,平時牽馬煮飯修整武器,作戰還時常要充當炮灰。正藍旗的奴隸尤其多,平均每名戰兵帶出來的不下兩個。
如此一算,附近區域的敵方人馬已超兩萬。
這些情況都是瘦骨嶙峋的難民們講的。自今年入夏後,由東向西,滿蒙聯軍一路橫掃察哈爾,也一路造孽。附近原有的牧民,要麼成了奴隸,要麼成了難民,藏在山林中斷續有大半年。
騎營兵丁殺光了這一小撮體弱而兇悍的奴隸。在搜查破爛長胖的當口,難民中的某些人大著膽子走出了附近林子,並向他們表達出善意的問候。
因為以為是察哈爾的鐵騎在收復失地,而他們又自認是虎墩兔憨的子民。
騎營中確實有幾個察哈爾的敗兵,他們的口音甚至與這些世代遊牧於此的牧人也大致相同。
於是黃衝召集大家商量對策。
此時面對大家,夏日高勒恨不得能將腦袋夾到褲襠裡去。在一連串錯誤情報誤導下,此次護天營整個奔襲計劃就是個坨大的笑話。
回去的路有三條。一條按原路返回,在風雪中再走三天或更久,預計凍死凍傷一半算是樂觀的。
第二條,走西南商道奔張家口,一天半就能回到關內。但問題是沿路都有韃子兵把守,那些幫助愛新國趕走虎墩兔憨的部落,全部將商道周圍視作寶地,做夢都想擁有一片附近的草場。不管分在哪族哪部手上,絕不可能容許護天營人馬從容經過。
糾纏之下很有可能開戰,地形不熟肯定要吃大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