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寒卿道:“那麼,你如此氣急敗壞地跑回到棠湖山來,為的是什麼?”
李飛魚道:“晚輩因邂逅落鳳老前輩叛徒杜絕,得悉他正蠱惑一位武功極高的女孩子,結伴趕來棠湖山,欲對公孫老前輩不利,是以晝夜兼程趕回,共謀抵禦妙策。”
柳寒卿臉色一變,問道:“那女孩子是什麼人?”
李飛魚道:“說來一言難盡,她本是晚輩一位尊長門下,算起來應該是晚輩的師妹,但她一向隱居深山,不諳世故,最近因為一點誤會負氣高山,以致被杜絕花言巧語所矇蔽……”
柳寒卿突然悽聲大笑,道:“好!好!你給我這棠湖山招惹來的麻煩還太嫌少了?老婆子賠了一條性命,說不得我也跟著要搭上一條命,這就是我救你的代價,這就是我破例醫治你的報應!”
說罷,又大聲狂笑不止,神情竟是十分激動與悲憤。
李飛魚心中好生難過,卻又無法解釋,含淚,靜等他狂笑完畢之後,方才怯生生道:“晚輩自知罪孽深重,無端連累老前輩清修福地,只求賜告詳情,終將捨身成仁,報以贖罪。”
柳寒卿怒目一張,厲聲道:“你能報償得了麼?老婆子一條性命和老夫畢生心血,毀於一旦,你有幾條命?還敢說報償的話?”
李飛魚被他責得無話可說,只得默默垂首,含淚承受。
柳寒卿吼了一陣,氣也消了大半,忽又長嘆一聲,幽幽說道:“自從你傷愈,離開棠湖山後,酒肉和尚調息了數月,武功雖失,精神已漸漸恢複,便整天吵鬧著要下山,我因他闖蕩江湖多年,仇家肯定很多,怕他一旦遭遇冤家,難以應付,所以堅持留他在此長住,每日好酒好菜,苦苦相勸,為了這件事,他和我日夜爭吵,幾乎沒有寧日!後來,我實在拗他不過,只得答應親自陪他下山,出去遊玩些時日,好讓他散散心,解解悶,收拾好了行裝,我們兩人便一同前往南陽府閑逛了半個月,誰知盡興歸來,山上已遭了慘變……”
李飛魚心頭一緊,怔怔傾聽著,不敢出聲打岔,過了一會,卻見柳寒卿冷漠的臉上,緩緩淌下兩行晶瑩的淚水,流過面頰,悄然滴落在襟前。
柳寒卿素以冷傲孤僻著名,此時緬懷悲劇,竟然悄悄流下辛酸的淚水,李飛魚猜想那所謂“慘變”,必然真正傷透他的心,忍不住哽咽問道:“就是那時,老婆婆遭了惡賊的毒手麼?”
柳寒卿突然神色一振,臉上又恢複冷漠之色,恨恨道:“豈止她一條老命,連老夫數十年踏遍天下名川大山,費盡千辛萬苦蒐集的滿屋奇藥異草,都被毀去,我活了幾十年,一夜之間,只剩下孤零零一個人,其他的,什麼也沒有了……”
“那,恩公公孫老前輩呢,他沒去尋仇?”
柳寒卿仍舊不露出絲毫詫異,冷笑道:“他一身武功全失,如果真的去尋人家黴氣,也不過枉送性命,於事何補?”
李飛魚急道:“敢問他老人家已經去了多久?”
柳寒卿道:“大約已有三四天。”
李飛魚跺腳,道:“這麼說,晚輩勢必立刻趕去追他老人家不可,但是,這兒…唉……”
忽然心念一動,忙道:“老前輩,您老人家在此地已無留戀,何不請隨晚輩立刻離開棠湖山,一同去追落鳳老前輩?”
柳寒卿滿面不悅之色,道:“你說得倒輕松,老夫隱居此地二十餘年,一草一木,莫不親手栽植,如今老婆子屍骨未寒,你卻勸我離家出走?”
李飛魚道:“不!晚輩絕沒有這個意思,只是落鳳老前輩孤身赴險,必須勸阻,而杜絕近日定然要尋到此地來,如果見不到落鳳老前輩,只怕會對您老人家不利。”
柳寒卿聽了,冷笑不止,道:“他如果要來,盡可由他,老夫孑然一身,難道還怕他不成?”
李飛魚見他固執不從,心中焦急,然而思忖半晌,卻又無法勸他,落鳳頭陀已離開棠湖山數日,如果任他去到洗心殿總壇,以他一個失去武功的人,那後果實在不堪設想……
他雙手互搓,低頭沉吟,始終想不出一條兩全之策,既不能棄落鳳頭陀生死不顧,又不敢就這樣讓柳寒卿留在棠湖山,等待杜絕的屠戮。
他只恨自己只有一個身子,偏偏一連串發生的事故,處處都需要他去解決,處處又都是那麼刻不容緩……
尋思無計,李飛魚因而又問道:“您老人家枯守破屋,莫非就這樣長伴靈樞,永遠不再離開了?”
柳寒卿不耐煩地叱道:“老夫隱跡山林,自然準備老死山中,你問這話什麼意思?”
李飛魚道:“晚輩思念落鳳老前輩安危,想要趕赴湖境,一則阻止他老人家,二則設法往洗心殿總壇,為你老人家報複血仇,可是,卻不放心讓你老人家獨自留在此地。”
柳寒卿冷哼了兩聲,索性連話也懶得回答,冷冷閉上眼睛,狀似老僧入定。
這情形,自然是表示他已有不願離開棠湖山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