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珂偏頭,眸子上上下下打量段緒寧,只恨自己無法看見段緒寧全身:“你沒有受傷吧?後來那人回來過嗎?”
“沒有,放心。”段緒寧撫平被子一角,看了眼吊水的瓶子,還剩三分之一。
莫珂的病床旁放了條凳子,段緒寧坐下,不知從哪變出來一個耙耙柑,橘皮撕開的清香四溢,連莫珂這個水泥封鼻的病號都聞到了。
莫珂接過剝好的橘瓣放進嘴裡,酸甜的汁水炸開,鑒於醒來後一直是他找的話題,莫珂猶豫兩秒:“你……就沒有什麼想問的嗎?”
“問什麼?”
“比如,關於昨天下午那傻逼是誰,你不想知道嗎?”莫珂撓撓臉頰。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照正常情況而言,發生這種事,大多數人第一反應是趕緊離開是非之地,誰也不能保證那種人渣還會不會二次上門。
先不討論莫軍的危險程度,本來這事跟段緒寧也沒啥關系,他沒必要繼續待在榆城,如果他的事辦完了的話。
不過段緒寧來榆城也有兩天了……莫珂指甲無意識在被套上劃過。
怎麼也沒見他辦什麼正事呢?
說倒也沒什麼不能說,段緒寧算是學校裡為數不多瞭解他家庭的人。
莫珂仰頭望天花板,組織了會兒語言。
“他是我爸親弟,算我叔吧,當然只是從血緣來說,我是不承認的。”莫珂身體後傾,靠在床頭,扯了扯嘴角。
“那人啊……”莫珂掰著手指細數,指甲掐進掌心,“不學無術,心思不正,好吃懶做,打架鬥毆……妥妥的人渣,我父母走後他拿了不少錢,雖然後面找律師追回來了點,杯水車薪吧……這次也是,上門要錢的。”
鹽水瓶在架子上輕輕搖晃,每一個字都裹著消毒水味,從嗓子裡擠出來,刺的人鼻腔發酸。
說著說著,莫珂聲音慢慢變小,他垂眸盯著褪色的藍白條紋棉被,忽然開口。
“很糟糕吧,我的家庭。”
段緒寧頓了頓,空氣安靜幾秒,靜到能聽見鹽水滴落的聲音。
莫珂越說越感到有絲難堪,話一出口,反倒像是以苦難博取同情。他偏頭望向窗外,手不自覺用了些力,青筋微微凸起的同時針頭處傳來刺痛感。
段緒寧握住那隻過於用力的手,指尖觸碰到對方掌心冰涼的冷汗,輕輕按住。
他目光跟隨著莫珂望向窗外:“記得小區大門口的竹子嗎?”
“什麼?”莫珂茫然回頭,表情有幾分呆愣,“經常有流浪貓睡覺的那裡嗎?”
段緒寧點了點頭,從窗外收回視線,緩緩道:“竹筍長成竹子期間,每往上躥一節,就會生出一道疤,每道疤的裂口裡都藏著新芽。”
用力過度的手指被溫熱的掌心一根根掰開,那人又說:“最終,竹筍也會成為自己的支柱。”
一滴水滴忽然砸落在褪色的床單上,緩慢洇開,莫珂愣愣地看著水漬擴散,說不上心裡是什麼滋味,又酸又澀,幾度將他心髒撐滿。
他偏開頭胡亂用手擦了幾下,接著默默接過遞來的紙巾,遮住泛紅的眼尾。
慶幸段緒寧沒有在此刻打擾他,要不然他現在的樣子肯定很難看。
良久,莫珂把擦鼻涕的紙扔進垃圾桶,仰頭望向段緒寧笑了一下:“你說得對。”
而後沒頭沒尾接了一句:“那你可以在榆城多待幾天嗎?我帶你去周圍景點逛逛,我保證,莫軍要是敢回來,我就跟他拼了,不會讓他碰到你一根頭發。”
段緒寧的視線落在莫珂細膩的面板上,本該白白淨淨的臉上多了一塊瘀青,格格不入。